告诉大家真实的李政道是什么样子,是我的责任。柳怀祖,1940年出生于江苏仪征,原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中国科学院办公厅原副主任、中国高等科学技术中心原秘书长,曾负责协助李政道处理协调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建造、“中美联合招考物理研究生项目”(CUSPEA)招生、中国高等科学技术中心运营等国内事务。
当我得知李先生去世的消息时,我正沉浸在撰写李政道先生创作科学艺术海报的历史中。8月5日中午,一位比我年长的院士老朋友打电话告诉我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多年来,我帮他处理国内事务,与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尤其是他的夫人秦惠?在世时,常常跟别人说“小柳是我们家人”。
许多媒体朋友联系我,希望采访我。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许多人劝我不要接受采访,但我觉得我应该谈,我要把我知道的真实的李政道告诉大家,这是我的责任。那天晚上,我忙到很晚,记者们要发稿登报,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结束。之后我也睡不着,过去与李先生相处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我们在车里交谈时,他看到窗外有逸夫楼飞过,便问:“刚刚又有一栋逸夫楼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他:“这是邵逸夫先生捐赠的楼。”他问:“哦,捐楼就要有名字啊,那里面管不管?”我回答:“里面不管。”他幽默地说:“那就是捐个壳子哦。”
李政道先生总是随身携带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和几支彩色笔,装在类似眼镜盒的容器里。在机场候机时,他会根据心情和所见,随手画上几笔,无论是花木还是其他任何东西。在家中,如果夫人不在,他出门前也会留下一张小画和几句温馨的话语,显示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和情趣。
他对科学与艺术的关系有着深刻的见解,他曾说“科学与艺术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都源自人类活动中最高尚的部分,追求深刻性、普遍性、永恒和卓越”。同时,他也认为科学与艺术是人类文明的两翼,缺一不可。
关于李政道先生晚年的身体状况,我并不十分了解。2007年我脑血栓后,便无法再为他提供帮助。他对此非常注意,因此我们之间的联系变得很少。尽管如此,我们之间仍有贺卡等形式的联络,但没有了直接的联系。
抗战时期,他从贵州的浙大去重庆看望母亲,回来时从卡车顶上摔下来,腰部受了重伤。他在床上躺了半年不能动弹,当时王淦昌的夫人也在浙大,照顾了他半年。
他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以1984年开始设立的博士后制度为例,当时国外的博士后制度非常简单:教授招一个博士后,用个人经费支付,至于博士后的日常生活和家庭问题,教授不用操心。然而,中国的情况完全不同。博士后进京需要有户口,配偶和孩子也需要户口,孩子要上学,来了还得有住的地方,这一系列问题都非常复杂。
我对李政道先生最深的体会是,他在文件书信中不一定非要用“中国”的,总会用“祖国”。有时候一些资料我帮他一起整理,稿子里绝对是“祖国”,比如说“我觉得祖国应该怎么样”,不是说“我觉得中国应该怎么样”。
我认为李先生是一个天才、科教事业的推动者以及能人和强人,当然,所有能人强人可能存在的一些弱点,他应该也有,比如他非常自信。在意见不合时,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能人强人都是不认错不认账的,但他还没到那种程度。
李先生在苏州老家的墓是我帮忙操办的,包括五块“科学与艺术”的浮雕,非常美丽和震撼。他的夫人已经安息在那里,而他墓碑也早已刻好,只是漆成了红色,以示对生命的敬重和家族传承的重视。待今年11月安葬仪式举行完毕后,墓碑上的文字将刷成黑白,以示哀悼。到时候我也将去送他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