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跟踪过吗?说到跟踪,许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可能是尾随、监视甚至是绑架,但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跟踪形式也越来越复杂,除了线下跟踪,网络跟踪(cyberstalk)也让许多人深受其害。在纪录片《守护解放西》第三季中,21岁的小刘就因为被网络跟踪多次报警,片中记录的,已经是警察第4次接到小刘报警的场景了。节目中彭某的骚扰短信丨《守护解放西》第三季3个月来,这名36岁的彭某多次骚扰小刘。
她不仅线下跟踪监视,蹲在小刘所在公寓的电梯门口,还盗取了小刘同事的社交帐号,在公司群里谣传“和小刘有个5岁的孩子”。不仅如此,彭某还在警察面前对小刘倒打一耙,多次表示小刘派人监控并殴打自己,甚至辱骂小刘:“他是个心机婊,是死变态,把软件账号登录到我的平板上”。但面对警方的盘问,彭某无法提供任何证据支持她的指控。这是一个极端案例,但被网络跟踪的现象可能远比人们想象得要普遍。
写这篇文章时,我好奇地问周围好友是否有被跟踪骚扰的经历,结果是绝大多数都遭遇过不同形式的网络跟踪骚扰。有的人被陌生人疯狂发私信,有的人因为发带定位的朋友圈被前男友跟踪……可这些跟踪都没有被正式处理。朋友们的想法几乎都是“被恶心了一下,就那样过去了,但后面回想起来挺难受的”。我和同辈咨询师在心理服务的过程中,也都遇到过为网络跟踪而困扰的求助者。
还有一些求助者已经在生活中做出了类似网络跟踪的行为却不自知,只是隐隐地感觉不太合适,而向咨询师寻求帮助。所以,是时候更多地了解网络跟踪了:什么样的行为属于网络跟踪?什么样的人更容易执拗于网络跟踪?当生活中出现自己被网络跟踪的痕迹时,受害者又能如何应对处理呢?
网络跟踪是指利用互联网或其他电子手段跟踪或骚扰个人、团体或组织,它包括虚假指控、诽谤,盗取受害者网络身份、监控受害者网络活动、煽动他人骚扰受害者、收集受害人信息、性引诱或勒索等行为[1]。在这些重复、不受欢迎的跟踪行为中,受害者会感受到强烈的痛苦,并出现不同程度的社会功能受损。以开头的案例为例,彭某的行为就对应了网络跟踪的其中5种形式。
虚假指控:在小刘所在微信群和所在住处对他人宣称“与小刘有孩子”。虚假受害:声称小刘才是骚扰监控自己的那个人。收集受害者的信息:四处打听小刘的住址,近3个月每天“打卡式”蹲守小刘的出现。监控受害者的网络活动:反复翻看小刘微博动态,并私信问小刘“在做什么”。煽动他人骚扰受害者:在微信群中说小刘是“畜生,影响自己结婚,希望群友帮助自己”。
彭某在片中诬陷小刘在平板上登录了自己的帐号,这种盗窃对方网络身份的行为也属于网络跟踪。除此之外,网络跟踪还包括无视被骚扰者的意愿,不停地发送骚扰短信。例如某大学教授不断给别人发送的带有强烈性暗示的短信,让人隔着屏幕都觉得非常不适。什么情况下容易出现网络跟踪?会做出网络跟踪行为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单恋”者。
一项对399名网络跟踪受害者的调查研究显示,30.1%的跟踪者完全不认识受害者,29.3%的跟踪者是受害者以前的伴侣[2]。在不认识受害者的跟踪者中,许多人对受害者都存在“理想化”的亲密意图,他们认为自己只要足够接近受害者,就可以拥有ta。
研究表明,许多实施网络跟踪犯罪的人在生活中会做出不同种类的强迫关系入侵行为(obsessive relational intrusion behavior),比如过度追求对方、侵犯对方边界、威胁对方[3]。而这些行为本身,更容易出现在单向的亲密关系中。施害者更倾向追求那些明确反抗这类行为的人,使得受害者即使反复拒绝也无法阻止骚扰。在这种关系中,发生网络跟踪一方的自尊水平更低[4]。
Ta们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亲密意图。在生活中,ta们的社交技能也很有限,而网络这种非公开、非直接沟通的环境催生了网络跟踪的空间。什么人容易成为网络跟踪狂?精神障碍患者有些网络跟踪狂可能是真的有病。《守护解放西》这一案例中,经警察调查后发现,彭某多段感情不顺利,目前存在较明显的偏执特质,伴有一些心理问题。虽然警察没有明确指出彭某的疾病,但她在人际过程中表现出了明显的妄想症状。
许多网络跟踪狂会认为,自己和受害者之间存在非常亲近的关系。他们缺乏现实检验能力,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除了精神分裂症外,带有偏执特质、强迫倾向的人也容易跟踪他人,甚至发展成暴力犯罪。焦虑型依恋者依据人们在亲密关系中的特点,研究者把依恋类型主要分成四类。
另外三类依恋风格是回避型、安全型与混乱型焦虑型依恋的人在亲密关系中会表现出更多的患得患失,总是无法确定对方对自己的感情,需要不断验证另一半对自己的爱,也更容易有网络跟踪的倾向。在咨询工作中,我曾遇到因男友不发朋友圈官宣恋情而困扰,并因此网络跟踪男友的来访者。注:以下案例经来访者授权分享,为真实案例模糊组合而成,所有细节及隐私已被模糊处理。来访者小C总是担心男友不爱自己。
关系初期的信任变成了后期的反复怀疑。小C每天会看几十次男友的微博、豆瓣、朋友圈,像侦探一样搜索和男友互动的人是什么来头,并时不时询问男友是不是和xx关系变得很好。一次,小C开了一个微信小号,用男友同学的身份“提醒”男友要珍惜女朋友。后来,这件事被无意戳穿,也导致了小C与男友关系的结束。感情结束后,小C产生了深深的自责。
小C多次想登录男友的iCloud账户查看他的近况,但每当有这样想法,小C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十分痛苦。在这一系列事情后,小C来到了咨询室。对小C来说,过往的感情经历让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在关系中不值得被爱”,当下关系是否稳定全部取决于另一半的行为,而非自己的感觉与判断。在怀疑和担心中,小C还经常“自我设障”,把并不存在的事情加工成“男友真的不爱自己”这一事实。
这种对亲密关系又渴望又焦虑的心态,正是小C网络跟踪行为的由头,在咨询过程中小C逐渐认清了自己在关系中的需求,后来也停止了类似的行为。如何远离网络跟踪?跟随自己的感受,保护自己当你发现自己的社交状态被经常翻看,或总是收到不知道来自谁的留言和电话时,你可能会犹豫,困惑,也会因为对方骚扰自己感到生气和恐惧。如果你和对方不认识,你可以直接建立明确的边界,拉黑或删除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
如果你和对方认识,比如过去或现在正处在一段亲密关系中,你可以直接告知对方这种跟踪让自己感到很不舒服。无论你们处在关系的哪一个阶段,你的感受都是最重要的。必要时,你可以考虑结束关系。毕竟,无法尊重你的人也一定无法和你维持稳定的感情。保护个人信息,不过度自我暴露在无限透明、接近没有隐私的网络环境中,请谨慎在任何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你行踪的具体细节或不必要的身份信息。
事无巨细的分享,很容易为网络跟踪狂提供可乘之机。此外,许多社交平台都可以设置好友添加方式,这可以帮助我们保持舒服的人际距离。以微信为例,我们可以设置仅通过某种方式添加好友。在朋友圈这一栏,我们还可以选择不允许陌生人查看。寻求专业心理援助专业的心理服务也可以帮助到被网络跟踪困扰的人们。
在这类案例中,许多受害人会认为被跟踪是自己的问题,有些受害人在成长过程中会内化“受害者有罪论”的观点,也有些受害人不愿回顾创伤,而匆匆归因于自己。通过专业支持,受害者可以重写对过去创伤经历的叙事,重构对受害过程的理解,从而更好地走出被网络跟踪的阴影。报警,及时取证并保留证据在《守护解放西》中,21岁男生被骚扰后选择了报警。警察的出面处理暂时解决了他的困扰。
但值得注意的是,长久以来跟踪缠扰行为都被视为违法性过于轻微,以致于在我国刑法领域中不被当成犯罪行为,也没有相应的刑法处罚规定,从现行法制来看,即使被害人受跟踪缠扰而想要寻求警察的帮助,警察可以介入的法源依据仍极其有限[6]。
根据检察日报对法律专家的采访,在公共场合跟踪和尾随他人、在他人邮箱塞满垃圾邮件、电话和短信骚扰他人等行为,虽然可能会使得被骚扰者产生恐惧、对被骚扰者造成精神损害,但受害人维权会比较困难,主要是由于精神损害难以举证。而是否侵犯公民的个人隐私是跟踪骚扰行为是否明确违法的界限,也就是偷窥、偷拍、窃听,散布隐私等行为。
无论你受到了何种网络跟踪,调取自己的电话清单、微博、短信截屏,保留可以证明跟踪者存在犯罪意图的录音,找目击者作证,这些证据都有助于警方办案,能更有力地让跟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7]。写在最后网络跟踪看似不会给人带来即时伤害,但如不及时发现与制止,很容易带来巨大的悲剧。23年前,日本绮玉县,21岁女孩诗织被男友及其手下的混混持续尾随。
男友随时会拨打诗织和她家人的电话,更有甚者,男友印刷了带有诗织照片的大量援交广告,贴在街头巷尾……跟踪行为像天罗地网一样,将诗织卷入一个巨大的套子中。自信的她变得怯弱自责,认为自己不好是被跟踪的原因。诗织也曾多次报警,向好友求助,可她还没从跟踪的危险中脱身,就在桶川站前被人持刀刺死。那时的她,刚停下自行车,和无数大学生一样准备搭车去大学上课。
桶川案推动了日本《跟踪骚扰行为规范法》的出台丨豆瓣读书23年前的网络并不发达。但在这个案件中,时刻侵入的电话像不像如今随时可以发送的信息?援交广告像不像出现在当下在社交媒体中的恶意动态?即使没有造成恶劣的人身伤害,网络跟踪给受害者带来的恐惧、不安与失控感也是极为严重的精神伤害,影响了受害者平静的日常生活。近二十年来,世界各国纷纷立法将跟踪缠扰行为犯罪化,反跟踪缠扰成为重大妇幼安全议题。
世界各国均开始严肃地看待跟踪缠扰行为对于被害人的伤害和影响[6]。中国也开始陆续有法学工作者开始关注相关立法工作,在2019年4月份,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的《关于办理实施“软暴力”的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中,就已经将滋扰、纠缠列为软暴力的一种形式,这无疑是一种进步,但意见中的犯罪行为主体仍以黑恶势力为主,意见的司法威慑力还难以辐射到普通人实施的网络跟踪案例中。
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期待有那么一天,跟踪骚扰不再是一件可以“算了”的小事,跟踪者会受到应有的处罚,而受害者可以不必再忽视自己受到的伤害,重获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安宁生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