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成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如果有，也只是容易变胖。回看自己的经历，我确实没想到，年近三十，击溃我的竟然是这不痛不痒也不致命的病毒感染。
一个平常的周末，我来到一家美容院进行面部清洁。和往常一样，美容师一边讲解一边操作，我闭眼休憩着，耳边突然传来美容师轻柔的声音：“你眼下有一些小颗粒，看上去好像是扁平疣。”那时的我，内心波澜不惊。
早在这之前，我就注意到自己眼下、双颊有一些微小的凸起，像是脂肪粒，但因为它们不明显且不痛不痒，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听了美容师的话，我半信半疑，毕竟之前在网上看过新闻——有些美容院动不动就说客户脸上有扁平疣，治疗费收了好几万，结果脸本来没毛病，反而被弄到“毁容”。
美容师接着讲：“建议你有空的话，到正规医院查一查，是的话尽早治疗，不是的话也安心。”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原以为她要推销自家的服务，没想到却是强调要去正规医院。那一刻我动摇了，也许她讲的是真心话。
接下来，我挂了深圳一家三甲医院的皮肤科，直面自己一直用“忙”和“麻烦”回避的问题。门诊医生简单查看了一下我的脸部，说是扁平疣，需要做激光手术祛除。抱着侥幸的心理，我问医生可不可以不做手术。
医生答：“只能通过手术祛除。而且它有传染性，如果不处理，会越长越多。”我又问医生，是不是处理完就好了。医生摇摇头：“不一定，处理干净后可能还会复发。”我想了想，又问有什么预防方法或平时需要注意些什么。医生说：“这是病毒感染引起的，增强抵抗力和免疫力吧。”
我心一沉，仿佛被雷劈中一样，但内心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我试探地问了一句：“我这个……不严重吧？”医生立即反驳：“很严重啊，满脸都是，看样子很长时间了，怎么会拖到现在呢？我给你开了60颗，到时候多退少补。”我快速计算了一下，1颗30块钱，60颗要1800块，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于是接受了激光手术治疗的建议，加上麻醉药等费用，我总共交了2000多块。
手术预约在下一周进行，大大咧咧的我，没有过多地查资料，到点直接去了医院。到了医院，首先到一个房间里拍照，脸架在仪器的支架上，闭上眼，感觉有强光闪过。这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我猜测是通过仪器确认脸上扁平疣的位置和数量。接下来是敷麻醉，涂上药膏后，覆盖一层保鲜膜，然后静候一段时间。CO2激光手术开始，一盏强灯打在脸上，我耳边响起仪器刺耳的声音。
脸上像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我能感觉到仪器在自己脸上游走，但没有太多真实的触感。医生认真操作的过程中，还是忍不住惊叹了几句“太多了”。
右半边脸处理完，到左半边脸的时候，我开始隐隐感觉到疼痛，像是尖锐的细针划过皮肤的感觉。我暗暗咬牙，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让自己努力关注呼吸而非脸上的疼痛。在我看来，整个过程异常漫长，但实际可能只有半小时。
操作结束后，医生仿佛身心俱疲，她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做完后脸上有伤口，所以看上去会很糟糕，但会慢慢好的，好了之后就正常了，不用担心。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可以去那边的镜子看看。”我从床上起身，来到镜子前。400多度的近视，让我误以为自己此刻的脸只是像痘痘爆发或过敏一样发红，所以我很轻松地说：“还好，跟爆痘差不多嘛。”医生轻叹一口气说：“其实我给你做了有几百颗，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你才交了60颗的钱，但我就不让你补了吧。刚注意到你脖子上也有，这次没办法一起处理，你想好了之后，下次再来做吧。”
几百颗是什么概念，我又快速计算了一下费用，200颗的话就是6000块。看来这次不是完结，脸上可能没清干净，脖子上还有，我甚至怀疑自己背后凸起的点点也是。想到这里，我身上瞬间背负了一座大山。在外工作这么些年，没存下多少钱，当发现自己的存款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掏空，我第一次有真实的危机感。
不痛、不痒、不致命，似乎只是很小很小的问题，然而不易察觉、不知缘何而起、不见尽头，又是多么令人心生恐惧。年近三十的我，被扁平疣击溃了。
原本以为周六做完手术，周日休整完毕，周一就可以照常上班，但我整个脸像毁了容一般，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全是密密麻麻、红红的伤口。麻醉消退后，脸上更是刀割一般火辣辣的疼痛，而且七天不能沾水，需要等伤口结痂，掉痂后还要注意防晒，避免色素沉淀。
我请了假，躲在拉上窗帘的房间内，忍着脸上的疼痛。疼不是最难受的，到第三四天，疼痛消去，转变为难忍的瘙痒，像成千上万的蚂蚁爬过、啃噬着脸颊。晚上更是痒得睡不着，我困到昏厥，却因瘙痒一直醒着。
我每天照镜子，期望可怖的脸日渐变好。但它看上去一直那么糟糕，这让我内心产生了怀疑——我会不会因此毁容？我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个手术？我想象中的第七天，是结的痂一碰就掉，水一冲，脸清清爽爽。
而现实中的第七天，结的痂和污垢粘合在一起，水根本冲不掉。用上洗面奶开始搓，然后洗面奶、油污、痂糅合在一起结成了块，又黏又恶心。洗完后，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干净了，但脸上满是激光留下的印迹，看上去就像是满脸痘印还过敏泛红了。
做完第一次脸部扁平疣祛除手术后，有同事跟我说，她认识的皮肤科说可以通过擦维A酸乳膏祛除扁平疣。我试着擦了一段时间，却似乎看不出效果。接下来的日子，出门的时候，我不仅要涂防晒，还要戴防晒口罩、戴帽子、撑伞。到现在已经八个月过去，我脸上依然有不同程度的印，只是不那么明显了。上个月，我终于去处理了脖子上的疣，据说不是扁平疣，是丝状疣。数量不多，只花了几百块，恢复得也很快，现在已经全然看不见印迹了。
无知和拖延，让我有了一次难忘又痛苦的经历。我只能安慰自己，当时的情况，其实连身边亲近的人也未曾发现我脸部有任何异样，如此难以判断的症状，又如何怪得了自己。但其实我应该在察觉到自己脸部有不知名凸起时，就积极就医，哪怕是一次“误报警”，也好过任事态蔓延发展。
扁平疣本质上是由人乳头瘤病毒（HPV）感染导致的，具有该类病毒皮肤感染的典型特点：1. 疣体里病毒载量较高，如果你搔抓了疣体，手指上就可能带有病毒，若再搔抓其他地方，病毒就会趁机移民，转移到身上其他部位。所以发现疣体千万别挠，也不要和他人密切接触，免得传给亲近的人。2. 哪怕在外观正常的皮肤里，病毒一样存在。
也就是说，激光烧灼疣体，只是把已有的增生给烧掉，并不意味着病就治好了，这只是治疗的其中一步而已。3. 目前并没有针对HPV的特效药，所有号称能根治各种疣的，都是骗子。疣的最终祛除，都是靠人自身的免疫系统。
既然没有特效药，那我们就对HPV束手无策了吗？当然不是。除了通过激光或液氮冷冻把已有的疣体清除外，我们还有外用药（如咪喹莫特、干扰素）可用。坚持外用的话，较小的疣体是可以逐渐清除的。
近年来也发现，维A酸类药物对疣的治疗有一定效果。文中的患者也试过维A酸乳膏，如果能坚持使用，应该也能获得效果。我曾让一位身上有好几百个疣体的患者坚持口服异维A酸，1个月后他表示大多数疣体都消退了。不过，这种方法目前还需要更多的临床观察来评估具体有效性，仅谨慎推荐。
另外，还有研究者观察到一些患者在接种宫颈癌疫苗（本质也是HPV疫苗）后，身上的病毒疣也基本消退。
所以大家要是有接种宫颈癌疫苗的计划，不妨先试试，如果皮肤上的病毒疣能顺带消退，就当是接种福利了。当然，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是得靠大家锻炼出强大的免疫系统来清除病毒，所以适合所有人的建议就是，规律作息，坚持锻炼。如果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实在锻炼不出来的，也可以试试目前部分增强免疫的药物，但这类药物争议较多，仅仅作为治疗的补充罢了。
总结起来，就我个人而言，还是喜欢先让患者口服异维A酸一段时间，让大部分能消退的疣都消退后，剩下的再做激光烧灼，完了再局部抹药。这样既能减少烧灼的痛苦，把创伤降到最低，也能保证治疗效果。但目前国内不同医院有不同的治疗方案，效果一般都挺好，大家只要选择一家可靠的医院，安心随诊治疗就好。最后，祝大家的免疫系统都炼得跟叶问一样，面对HPV时可以淡定地伸出一只手说：我要打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