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显谟院士:毕生为河清

作者: 刘宝元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日期: 2020-12-15

文章纪念了朱显谟院士诞辰105周年,回顾了他在土壤学和水土保持领域的卓越贡献,以及他对科学研究的热爱和对学生的教育。

2020年12月4日,是发出“黄河不清,我死不瞑目”的中国科学院院士、我的恩师朱显谟诞辰105周年纪念日。这天,恩师塑像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水土保持研究所落成。落成仪式上,看到恩师当年同事、如今白发苍苍的熟悉面孔和充满朝气的研究生,那一刻,感觉恩师又回到了他曾经工作和生活了68年的地方,再次融入水土保持研究的队伍。1982年初春,我以硕士研究生身份考入水保所,第一次见到朱老。

年过花甲的他每天按时上下班,参加的野外工作也很多。因为老师们都叫他“朱老”,我们也跟着叫,就这样一直叫了下来。朱老的科学精神、科学素养和支持、爱护学生的往事,至今历历在目。

1915年12月4日,朱老出生于江苏崇明。“少年时需步行三四千米往返学校,课余时间要参加一定家务和田间劳动”的他,深感“农业劳作异常辛苦,方法古老,收获有限”,萌生了“立志做科学农民”的想法。

1940年国立中央大学农化系毕业后,他先后在中央地质调查所、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工作。上世纪50年代,朱老先后参加了4次黄土高原考察,严重的水土流失以及恶劣的生态环境深深震撼了在鱼米之乡长大的他:“我为这稀世宝地和几千年灿烂华夏文化发祥地经久不衰而感叹,也为长期严重水土流失使黄土侵蚀区满目疮痍而扼腕痛惜。”

1959年,朱老放弃南京二层专家楼,举家迁往西北小镇杨凌,住在两间平房里。

平房里无卫生间和厨房,喝水要到公用自来水龙头接。1962年6月,朱老倡导并亲自参与建立了位于陕甘边界的子午岭连家砭野外科学观测定位站。当时,子午岭50公里范围之内没有县城,到处都是荒山野岭。朱老带领30多名科研人员长期在这里开展研究。除亲自调查外,他还领着众人一个试验点一个试验点地跑,采集数据和土样,最多的一次采集土样达100公斤。

极端困难的科研条件没有让朱老和团队退缩,却打造出一支专门从事土壤和土壤侵蚀研究的科技队伍。

1981年,年过花甲的朱老如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深感“幸运、欣慰和任重道远”,并真诚表示“要为党、为人民、为国家、为科学事业献出余生”。朱老大学毕业后,随老师、中国科学院院士侯光炯开始野外调查。侯先生的“四到一问”,即“走到、摸到、看到、访问到和最后问一个为什么”,朱老一生坚持并要求我们一定做到。

“野外工作时,朱老要求我们车上不能睡觉,要看环境,要思考为什么是这样的景观。”对此,我受益匪浅,也养成了野外照相的好习惯。有时还常梦见在野外看见一条成因独特、非常有意思的切沟,因为忘带相机而懊悔的场景。

朱老一生专注并献身科学研究。“文革”时期,受到冲击的朱老并未因此消沉。外人看似简单的磨土工作,他都要亲自动手,以此发现植物根系分布、土壤结构、肥力水平等许多问题。

七八十岁,朱老还经常进行野外工作,早上七八点出发直到晚上才回来,脖子上一直挂着两个很重的照相机,一个负片,一个正片,还要不断记笔记。一次,不小心在山坡滑倒,他索性就坐在地上工作,说“这样好,稳当”。有些地方上不去时,就对我们说:“拉老兄一把。”现在看来,他是发自内心热爱自然、热爱专业。

朱老一般只告诉学生做什么、看什么书,但不讲具体怎么做,而是在做的过程中告诉我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在朱老的概念中,一般没有做不成的事。科学研究经常需要自己做工具和设备。一次他让我做一个索波列夫抗冲仪,几天后问我“做好了没有”,我说“没有”并讲了理由。在他看来不是理由,必须做成。由此,我记住了这点。后来做野外人工降雨机和风蚀圈时,遇到困难我就会想起那次和朱老的对话。朱老对学生脾气较好,我们偶然可以开个玩笑顶撞一下,可一旦涉及学习和学术问题,则不能有半点马虎。

我们绘制的土壤图、土壤侵蚀图,他都要认真审查,发现有问题必须返工,甚至到野外复查纠正,他认可后才算完成任务。发现谁工作没有及时完成或出现差错,则严肃批评,毫不留情。同学们至今还记得朱老“翘胡子”(发脾气)的形象。

“研究必须立足于实际,不能生搬硬套,更不能崇洋媚外。模仿是手段,追踪创新才是目的。”朱老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

从“江西土壤之侵蚀及其防治”到“甘肃中部土壤侵蚀调查报告”,从派遣唐克丽、史德明老师等留苏学习土壤侵蚀到建立子午岭试验站,从“黄土区土壤侵蚀分类”到黄土高原国土整治“28字方略”,朱老在土壤学、地质学、地理学、土壤侵蚀学和水土保持学等领域都有重要发现。

他在土壤学研究领域的贡献被著名土壤学家龚子同研究员概括为:“他是黄土高原土壤研究的奠基者、土壤发生学理论执着的探索者、古土壤研究的开拓者、人为土壤研究的先驱。”

1954年,朱老首次公开发表黄土剖面中的“红层”是古土壤的观点,更正了法国第四纪地质学家德日进和我国古生物学家、地质学家杨钟健未予肯定的“红色土”是黄土这一重要地质认识。

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中国科学院院士刘东生评价说:“他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第四纪专家。

”作为我国土壤侵蚀研究的奠基人,朱老在水保所先后建立了土壤地理、土壤侵蚀、土壤肥力研究室,土壤标本室和黄土高原土壤侵蚀与旱地农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培养出我国土壤侵蚀方向首批硕士和博士,以及世界土壤信息中心终身高级研究员白占国、水利部国际经济技术合作交流中心总工程师陈霁巍、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校长吴普特、水土保持研究所原所长刘国彬等一批土壤学和水土保持界的领军人才。2005年是朱老九十华诞。

他欣然寄语年轻一代:“黄士高原蕴藏着十分丰富的自然科学信息,希望青年同志努力进行科学和生产实践,俾人才辈出,事业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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