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霸凌一直以来都是教育难题,困扰着无数的家庭和学校。为什么说它是“教育难题”,主要原因有几点: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太一样;孩子越大越不喜欢跟家长/老师说自己的事,导致校园霸凌不易被发现;像语言冲击、孤立等软暴力行为,更隐匿,更不易被发现;部分校领导/老师/家长,对什么是霸凌行为认知不足,未能正确及时处理,常常导致更恶劣的霸凌行为的发生。
我小时候是没有“校园霸凌”这个说法的。
当然,这完全不代表没有这种行为,一般都被笼统地概括为“在学校被欺负了”,当下也有用“校园暴力”来形容的。“霸凌”音译自英文“bully”一词,其本意是“恃强凌弱”。最早由台湾地区翻译,然后再传入大陆。台湾地区教育行政部门甚至还在2012年,出台了一部《校园霸凌防制准则》,从制度上重视霸凌行为的同时,也让这个译名得以登堂入室。校园是霸凌行为的高发区,这个词俨然已经用来专指学生内的恃强凌弱现象。
以至于但凡听到新闻里出现“霸凌”二字,大家就会下意识想:又是哪个地方的“熊孩子”惹事了。
是的,在很多霸凌者的家长眼中,霸凌者似乎只是一个调皮不懂事、在家长眼中说不定还挺乖的孩子。哪怕这个所谓熊孩子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刑法。区分不了霸凌行为的,不仅只有施暴者的利益相关方,受害一方同样会感到困惑。
当下的家长们在教育孩子应对霸凌行为时,早已摒弃了“温良恭俭让”的传统说教,更多的家长选择教导孩子“打回去”。有调查数据表明,面对霸凌行为时,被霸凌学生选择打回去的比例接近一半。这种即时反应真的得当吗?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先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到底什么才是霸凌行为。
如何辨别霸凌行为?孩子跟同学发生冲突、感到委屈了就是受到被霸凌了吗?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欺负的性质。
孩子较成年人更为好动,也难以预判一些行为的后果。如果简单把所有玩闹行为归类为霸凌,但凡孩子受一点委屈就让孩子打回去,或者家长亲自出马去学校吵闹,同样问题很大。去年9月,杭州文澜实验小学五年级的数十名家长,以为孩子集体请假的方式罢课,要求处理一名家长屡屡干扰教学秩序、威胁老师家长的行为。在罢课家长的描述中,这名家长的孩子是个“被家长过度保护的孩子”。
在学校跟老师,跟同学稍有争执,其家长都会直接冲击学校,冲击课堂,多次以极端方式威胁,谩骂同学、家长,甚至老师。以至于班级四年换了四个班主任。这个家长的做法显然是不可取的,绝大多数家长就算护犊心切也不会如此过激。不过反应过度,或者对真实存在的霸凌行为重视不够的现象,的确普遍存在。
尤其部分校领导/老师,对什么是霸凌行为认知不足,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方式,只针对能看到的具体事件处理,甚至有意无意的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进一步助长的霸凌行为的发生。
其实,区分玩闹行为与霸凌行为的区别点,最主要的是“对事”还是“对人”。“对事不对人”是成年人世界中一个被普遍推崇的原则。领导们在严厉批评下属后,经常会加上这么一句。
回到甄别霸凌行为的问题上来,挪威学者Dan Olweus曾经对霸凌行为下了一个定义——“一个学生长时间并重复地暴露于一个或多个学生主导的负面行为之下”。结合刚才的分析,我们可以有一个更通俗的认定方法:如果一个或一群孩子,针对一个孩子反复找茬,这种“对人不对事”的行为就属于霸凌行为了。从受害者角度,认定其遭遇是否具备“针对性”与“反复性”,是将霸凌行为与孩子间的一般性冲突,区别开来的重要标准。
哪些行为属于“霸凌”?光有标准显然不够,家长还老师还需要知道,到底什么样性质的言语和行为,属于挪威学者Dan Olweus所说的“负面行为”。如果一个孩子被打,毫无疑问他遭遇的是一个“负面行为”。这种暴力相向的做法,性质上也是最好认定的。问题是在现实生活中,针对一个人所实施的负面行为,远不止于肉体伤害这么一种。随着手机和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一种主要针对女生的霸凌做法,多次出现在媒体当中。
施暴者会将受害女生身体暴露在镜头当中,然后再上传于网络。这种示众行为对受害者所产生的伤害,要远大于肉体伤害。事实上,霸凌行为实施者也是明白这点的。公众对此类涉及违法的侮辱性行为,基本不存在认定模糊的问题。不过,要是给孩子取外号呢?跟同学说不要跟某某玩呢?亦或经常性的讽刺挖苦某位同学呢?这类软暴力性质的行为,是否属于霸凌行为,公众们在认知上就存在较大的差异了。
中国人民大学统计调查协会,曾做过一份涵盖36000名受访对象的关于“校园霸凌”的公众认知数据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报告表明:在公众认知中“拳打脚踢扇耳光”、“威胁恐吓”、“下跪扒衣“等典型“硬暴力”行为,被认定为霸凌行为的比例超过85%(“拳打脚踢扇耳光”的认定比例最高,达到91.9%)。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孤立排挤”、“讽刺挖苦”、“恶作剧捉弄”、“散布谣言”这四类软暴力属性的行为,被认知为霸凌行为的比例就只有50%左右的。人性的弱点是很难承认自己行为的“恶”,就像绝大多数罪犯,都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辩驳一样。这意味着,有意无意的实施过某个行为的人,会倾向于不认可这项行为属于“霸凌”行为。
从这个角度看,上述数据可以告诉我们两点:一是遭受软暴力霸凌行为的孩子,要远多于遭遇硬暴力行为的受害者;二是软暴力式霸凌行为,在认定起来要更为困难。随着一些极端案例的发生,特别是网络、校园中,一些女生因此而轻生的事件暴光后,软暴力霸凌现象也逐渐引发了关注。只是在恶劣结果还未发生时,如何认定仍然是一个难题。这一现象,可以参考职场性骚扰事件的认定争议。
比如有些男人喜欢当着女性面说些荤笑话(尤其是中年油腻男),并且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但并不是每个听到这种荤话的女性,都能够坦然面对。觉得受到侮辱的女性,就会认为这是一种性骚扰行为。行为实施者认为自己的做法,不属于性骚扰或者霸凌行为;受害者却认为自己实实在在的受到的伤害,而旁观者的认知同样不统一。那么,空间要采取谁的视角来认定呢?答案是“受害者视角”。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没有受到伤害,只有受害者才能真切感受到。当然,无论是职场上的性骚扰还是校园里的霸凌行为,如果要上升到法律层面,客观上是必须有一个统一标准的,而不能依靠主观认定的。而作为家长、老师,要想了解霸凌行为是否出现在孩子身上,却是必须尊重受害者的感受。无数悲剧已经告诉我们,很多时候老师和家长凭自己的主观经验,认为孩子没有受到伤害,而孩子的心理却早已不堪重负。
每个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样,对事物的接受程度也不一样。同样一个行为发生在A同学身上,A同学能够心大不当回事(比如取外号),但B同学生性敏感,发生在他身上就会觉得受到侮辱。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总之,我们要努力做到主观上以“受害者视角”认定负面行为是否存在;客观上再结合“针对性”、“反复性”两个标准,来判断是否有霸凌行为出现在孩子身上。
如何帮孩子应对“霸凌”?霸凌行为离我们的孩子有多远呢?
报告表明,有56%的人认为自己经历过各式各样的校园霸凌。而霸凌现象的高发期,是孩子开始进入青春期的初中阶段。如何预防校园霸凌?大数据只能告诉我们概率,却并不能帮助解决个案。在帮助孩子应对霸凌行为的问题上,最好的治疗永远是预防。相比于要面对几十个孩子,还要繁重教学任务的老师,真正能够点对点关注到孩子的只有父母。报告中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绝大部分校园霸凌的实施者,自身也曾经遭遇过霸凌现象。
无论是霸凌者还是被霸凌者群体,都普遍存在一个共性,那就是缺乏家长的关注。霸凌行为发生在留守儿童之间的概率,要远高于父母在身边的孩子。一个有父母做后盾的孩子,在面对霸凌现象时会更容易说“不”;而恃强凌弱是霸凌者的基本特点,一旦明白孩子背后有家长撑腰,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去转而选择更加弱小的霸凌对象。报告中,更值得关注的一个现象是,有1/3的受霸凌者,同时也参与过霸凌别人的行为。
防微杜渐的意义不仅仅在让孩子不受霸凌,还在于避免让他滑入恶性循环状态。与老师和其他家长的沟通,可以帮助我们发现霸凌现象的苗头。定期询问孩子的在校情况,获取孩子的更多信息外,客观上也会让老师多关注孩子的变化。这点对长期不在孩子身边的父母,尤为重要。除了加入家长群以外,结识几个同班家长,并保持联系是发现问题的好办法。很多时候,孩子并不愿意跟家长说太多自己的事,但却愿意说点其他同学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几个家长把各自了解的信息一对,然后再回过头把侧面了解到的情况,当作话题跟孩子聊,就能够比较全面的了解孩子的动态了。
如果发现孩子已经遭遇了霸凌现象,怎么办?孩子遭受委屈(不管是不是霸凌),最正确的办法还是及时说出来。告诉老师固然是常规选项,但更重要的是及时告诉对方家长。处理时,切忌切忌在班级群或家长群里,公开质问老师和对方家长。
点对点的私聊,一方面有助于把事情经过弄清楚,另一方面也更容易取得老师和对方家长的配合。如何与霸凌者与被霸凌者进行沟通?与涉事孩子的沟通方法,非常重要。要知道霸凌现象的本质并不是因某件事而起的,而是基于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的负面看法。如果不搞清这点,只是就某一霸凌事件本身去评判对错、实施惩罚,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可能让被霸凌者遭遇更强烈的报复。
要解决问题,就要了解事情到底因何而起、有什么影响,并且让霸凌者和被霸凌者自己说出解决方案来。就这个提问过程,可以参考一位爱尔兰校长在解决霸凌事件时的问话:给霸凌者的问题:当时发生了什么呢?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你知道这件事对这位同学造成的伤害吗?你如何做才能弥补对他造成的影响?给受害者的问题:当时发生了什么呢?这件事对你的影响是什么?你觉得这件事对你来说最难接受的是什么?
你觉得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才能完全接受?上述谈话,最好能够由老师来单独跟孩子来进行。如果遇到老师坚持自己的方法,不愿意这样做。家长也可以尝试自己向霸凌者询问上述问题。需要注意的是,无论问话者是老师还是家长,态度都不宜过于强硬。最终的目的,是要搞清事情发生的真实原因,并让当事人自己直面问题并说出想法,然后才可能对症下药。当然,如果霸凌者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那就让警察同志来解决好了。
如果你心胸宽广,可以参与下治病救人的过程。如果做不到,甩出一句“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同样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