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每日新增病例的曲线进入了稳定的下降通道,德国政府开始逐步放松了疫情防控措施。4月20日,“封城”结束,低于800平米的店铺重新开始营业。5月4日,图书馆、博物馆开放,理发店在做好防护的情况下可以营业,学校也陆续开始逐步复课。5月6日,德国政府对防疫工作进行初步总结,总理默克尔认为疫情的第一阶段基本结束。5月16日,停摆了两个多月的德甲重启,在没有现场观众的情形下进行。
5月18日,餐馆被允许接待客人,在做好防护的情况下谨慎营业。6月8日,允许十个人室内会议。就连疫情期间基本处于停运状态的汉莎航空公司,也计划在6月逐步复航。与此同时,人们的防范意识也在下降。很多人虽然在公共的室内空间里都遵守“口罩令”,但在室外和私人场所则慢慢回到了疫情之前的状态。当民众开始懈怠,新冠病毒就开始反击,大规模的群体感染事件也随之出现。
5月10日,法兰克福附近一家教堂的宗教活动导致新冠暴发,先后有200多人被感染。5月29日,不来梅的一家教堂也出现了聚集感染事件,到目前为止受感染的人数达到100多人。6月中旬,北威州居斯特罗的通尼斯肉联厂出现了大规模新冠聚集感染事件。截至6月21日,已检测的5899名员工中,确诊感染的人数达1331人。德国肉联厂出现大规模的新冠聚集感染事件并非个例。
5月初,北部石荷州一家肉联厂暴发新冠聚集感染事件,受到感染的员工以及家属人数达到130人。也是在5月初,北威州科斯菲尔德县的Westfleisch肉联厂暴发了新冠聚集感染,到目前为止被感染的员工人数超过200人。所以,当德国最大的肉联厂通尼斯出现上千员工确诊新冠,的确不是偶然。看到这里有人可能会想起北京新发地或武汉华南海鲜市场,因为都和肉有关,而且还可能都和低温有关。
的确,低温容易让病毒在环境里存活更久,从而增加感染人的风险,但这不是德国肉联厂暴发新冠的主要理由。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原因,那就是肉联厂工人的工作和生活条件太差,非常适合新冠病毒传播。首先,因为工作的需要,肉联厂的车间一般是封闭的低温空间。而且在德国的肉联厂,工人之间无法保持足够的距离。员工如此密集的场所,无疑不利于新冠的预防。其次,肉联厂的员工住集体宿舍,而且相当简陋。
狭窄的居住条件,同样很难阻止病毒在人之间的传播。最后,肉联厂的员工一般都是乘公司的巴士上班,乘客密集。总之,从工作到生活的场所,以及连接工作生活的巴士,都为新冠传播提供了便利。所以,当这里有一个人患上新冠肺炎,他就很容易把病毒传给自己的同事。这些员工大多来自东欧。在欧洲,西欧国家的经济大都不错,而东欧则贫穷得多。
所以,在经济发达的德国,本地人不愿从事一些行业的劳动,比如建筑工人、环卫工人、临时短工,还有肉联厂工人。这些行业的劳动者不少来自同属欧盟的东欧国家,比如波兰、罗马尼亚。他们大多没有举家迁到德国生活的实力,所以一般都是自己在德国打工,然后辛苦攒钱寄到老家。如果以上欧洲的情形还难以理解,一个很好的类比就是中国内地农民去发达的沿海地区打工。实际上,这些德国肉联厂的工人,就是来自东欧的“民工”。
知道了这个背景,我们就能理解肉联厂的员工为什么过着那样的生活。而且,这还衍生出来另外两个催生新冠暴发的因素。第一:这里的劳动强度很高,因为行业的特殊性,员工四点就起来开始工作,一般每天需要工作11个小时左右,每周工作六天,只有星期日休息。第二:缺勤不仅没有工资,而且会扣工资,所以只要病得不厉害,很多人会带病上班,包括新冠肺炎。那么,德国政府为什么不管呢?
一方面,这些东欧“民工”一般不会德语,也生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极少德国人了解这个人群的生活。另一方面,应该是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肉联厂并不违法。虽然让员工过这样的生活很不人道,而且员工的待遇也远没有达到德国劳动法的标准,但肉联厂依然没有违法。因为肉联厂是把工作以代工的方式外包,而工人是与包工公司(一般是德国之外的公司)签合同,与肉联厂无关。
在这样的情形下,老百姓所能做的只能是从道德层面去谴责肉联厂的老板。在新冠暴发后,当地重新升级防控措施。又一次停课的老师、学生、家长走上街头示威游行,抗议肉联厂的老板通尼斯先生。其中几个儿童打了一条醒目的标语:“通尼斯先生,您能睡得安稳吗?”政府也不能凭借劳动法惩罚肉联厂。关于劳动合同,政府所能做的,就是修改相关的法规和条例,以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明年开始,肉联厂将不再可以签订外包合同,工人需要和肉联厂直接签约。只有这样,政府才能依法去维护工人的权益。相关部门能做的另一方面,是根据《感染保护法》起诉通尼斯公司,理由是他们没有对员工进行恰当的保护;而且,也有证据表明,通尼斯公司在这一问题上有撒谎的行为。由绿党发起的相关诉讼,目前正在进行中。新冠正在让这个世界发生改变。
具体到德国,正是因为新冠,才使肉联厂这一行业的东欧“民工”进入了大众的视野,让德国政府给予了关注。最后用一句德国媒体的话来总结:“这件事告诉了一个道理,如果我们对那些弱势群体的遭遇置之不理,这将会给社会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