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猫的探访与观察

作者: 宋大昭

来源: 猫盟CFCA

发布日期: 2020-06-21

本文记录了作者在青海祁连山国家公园观察荒漠猫的经历,描述了荒漠猫的栖息环境、捕猎习性以及面临的威胁。作者通过与其他动物的互动,探讨了荒漠猫的适应性和生存挑战,强调了对这种猫科动物的保护和研究的重要性。

我再也找不到这么一双好看的蓝眼睛了!物种日历

2020-06-21

以下文章来源于猫盟CFCA,作者宋大昭

前段时间,猫盟的大猫老师专程去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就为了拍荒漠猫。他对这双蓝眼睛一见钟情,世界上怎么会有比荒漠猫还好看的小猫呢!来看看生活在那的荒漠猫是怎样大吃大喝,活泼自在的吧。

初次相遇 一见倾心小稞是一只荒漠猫,是我这辈子亲眼见到的第一只荒漠猫。

5月31日,我在青海门源县下火车后的一小时。鹳总慢悠悠地开着车,说,前几天就在这里,一晴终于看到了草猫。这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两边都是青稞地。绿油油的青稞苗只有十厘米高,像绿地毯一般,看上去很可爱。车后右方有一片造林地——稀稀拉拉的沙棘、青海云杉树苗以及原生的禾本科野草给荒漠猫提供了栖身之地。车的左边停了一只漂亮的雄性拟大朱雀,很显然它想吃刚撒播下去不久的青稞种子。

和它相伴的还有一大群黄嘴朱顶雀,这些鸟就像麻雀一般在地里蹦跶。在这里麻雀并不占什么优势。

距离我们不到一百米远的地方,青稞地里有个黄色的东西。顶部尖尖的,似乎和土块不大一样。小稞趴在鼢鼠堆边上,耐心等候,不远处公路上车来车往。“那是个啥玩意儿?”我嘀咕着。鹳总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片刻之后,他很确定地说:“是一只猫。

”一只背对着我们,趴在地里享受美好夕阳的一只荒漠猫——我专程前来拍摄的动物,仅仅在到达目的地后的一小时就拍到了。这只草猫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也许它早已习惯来来往往的车辆,并不以为然。于是我和熊吉吉下车,慢慢接近它。突然,它意识到了威胁,转过头来看着我们,并且尽量趴低身体,完全贴着地,几乎消失在低矮的青稞丛里——我第一次意识到在开阔生境里活动的捕食者如何隐蔽自己。

它紧贴着地面,不断扭动着调整自己的姿态,我觉得它就像一只壁虎。我从侧面迂回接近,在距离它约三十米的地方,趴下学着它的样子,但是并不能让自己消失在草丛里。警戒状态的小稞把全部身体贴在地面上,显得很紧张。虽然我已经可以看清楚那湛蓝的眼睛,但依然无法看清它的全貌。最后吉吉走到离它二十米的地方,这终于突破了它的安全底线,它起身扭头逃走了。我意识到,我们的行为过火了。

初次看到荒漠猫的兴奋使我忘记了生态摄影的不打扰准则,并且我也没有拍到一张我想要的照片:一只处于自然放松状态的荒漠猫。此后的几天里我们再也没有这么做。

荒漠猫拥有猫科动物里难得一见的蓝色眼球。

我们对它几乎一无所知在分类学上,荒漠猫通常被独立成一个物种,但遗传学表明它实际上应属于野猫的一个亚种,就像非洲野猫、欧洲野猫和亚洲野猫一样。DNA显示荒漠猫与非洲野猫的亲缘关系较为接近。

荒漠猫几乎是人们最不了解的一种猫科动物。这一点从它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荒漠猫这个名字就错得离谱,这可能来自于它最早的英文名字:Chinese desert cat,中国沙漠猫。但它不分布于(或极少分布于)沙漠地带,目前我们知道它主要分布于青藏高原东北部的山区,向南可分布到四川省甘孜州和青海三江源地区,而它真正的分布边界目前并不清晰。

现在它的英文名字被更改成Chinese mountain cat,中国山猫,看上去合理了一些,但我觉得还是青海当地的叫法最能体现荒漠猫的特点:草猫。它们确实就是一种满身枯草色、生活在草丛里的猫。或许它的名字应该改成:Chinese plateau grass cat,高原草猫。科研组此行应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之邀,调查当地的荒漠猫。然而我们对荒漠猫了解如此贫乏,就连制定调查目标都很困难:分布?

种群?密度?习性?任何一个都不好完成。我们在新龙的森林和石渠的高海拔草山上都拍到过荒漠猫,我们知道四川若尔盖的高山草原地区是荒漠猫遇见率较高的地方。但我们也知道在各地的红外调查中,荒漠猫都较少露面。拍到的地方都属于偶然记录,并无专门针对它的成熟经验可供参考。后来我们发现,夜间三到四点是荒漠猫一个活动的高峰期。

如果是我们了解较多的豹、雪豹,对照地图,实地跑一圈,很快就知道它们在哪里,剩下的无非是装红外相机看看能拍到多少。但对于荒漠猫,简直无从下手。我们不知道它喜好的生境,不知道它的活动规律,不知道它主要吃什么——我们几乎什么都不知道。这恰恰证明调查的重要性:我们该去了解这种仅分布于中国的、知之甚少的猫科动物。

一个特殊的荒漠猫种群大牛去年就开始进行预调研。

他发现在青海祁连山国家公园的范围里,很多目击记录就发生在管护站附近。我们探讨:或许那么多红外相机很少拍到荒漠猫的原因是,它不主要分布在深山里,所以拍雪豹、猞猁的相机很少遇到它。不如看看路边农田、浅山区?大牛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荒漠猫种群:它们生活在县城附近,藏身于造林地和浅山灌草丛地带,觅食于青稞地。门源县的荒漠猫栖息地,稀稀拉拉的草丛、生长缓慢的沙棘和云杉,这就足以满足荒漠猫的需求。

这个发现极大提高了调查的效率,他们可以很轻松地安装红外相机和搜集粪便,并且创造了一天之内就用红外相机拍到荒漠猫的快速调查新纪录——此后他们又用同样的速度拍摄到了猞猁。我曾设想我们需要在很大的区域里开车寻找荒漠猫的踪迹,但在几天的调查中他们都曾经邂逅荒漠猫,这预示着我们能够很快摸索出正确的方法,缩小搜寻范围,提高遇见率。

一片特殊的栖息地

在看到荒漠猫前的一个小时,我已经领略到其理想生境所需具备的要素。门源县坐落在祁连山和达坂山中间的平缓地带,两山间距十来公里。这个平缓地带成为人类耕作的好去处。一眼望去,大片的青稞地里至少有五十只雉鸡映入眼帘;路边低矮的云杉苗圃里,狍子在安静地吃草;一只巨大的雕鸮从河岸上掠过,落在一个石头堆上;河滩里不时能看到灰色的高原兔在草丛里蹦跶。

每隔几百米就能看到一只灰背伯劳停在电线上,数不清的岭雀、朱雀和其他小鸟在沙棘灌丛里跳跃鸣唱——一看就是个动物很多、干扰很低的地方。造林地里的一只亚成年狍子,见到人类并不紧张。远山、县城和青稞地里的狍子,这种景观在除了青藏高原以外的中国其他地区不可想象。高原兔在牧场上吃着被羊啃过的草皮,啮齿类动物和放牧的关系是个值得关注的问题。但其实这地方就在县城边,村落和农田是最主要的景观。

此时正值播种季,青稞长势正好,一些地刚刚翻完,撒种机器正在把种子四处抛洒,数不清的雉鸡和岭雀鸟儿就跟在后边吃着。而到了夜间,兔子和狍子都会来到地里大快朵颐——我第一次看到狍子居然可以这样成群结队地在开阔地活动,就像是一群藏原羚或者马鹿。似乎这才是山水林田湖生命共同体?当地人好像对动物吃他们的庄稼完全无动于衷,而我观察了几天,也没觉得这些动物让田地造成多大损失,青稞依旧绿油油,田园始终好风光。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当地没有野猪的原因。拟大朱雀在地面上蹦跶,青稞种子是它们喜欢的食物。青稞地似乎是许多动物的食堂,傍晚时分,狍子和雉鸡都在地里享受晚餐。

大肥鼢鼠真美味~但确实有一种动物是会被农民想法子对付的:鼢鼠。一天早上,我们发现一个农民正在刚播种过的地里安装夹子——就在一堆堆的鼢鼠土堆边上。这种地里的鼢鼠堆特别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夹子似乎很快就起了作用,下午我们再来时,发现夹子已经都被拿走了,我们猜测这块地里的大部分鼢鼠已经被干掉了。很快我们发现,鼢鼠也是一种对荒漠猫特别重要的动物,我甚至怀疑这地方的大草猫们只吃鼢鼠。一晴在一个不知是狐狸还是被草猫利用的洞穴附近发现了很多鼢鼠的头骨,显然这是它们吃剩的食物残骸。一晴把荒漠猫洞穴附近的鼢鼠骷髅全部都搜集起来,看上去真不少。

一天傍晚,我们远远看见了一只刚开始活动的草猫——它和几只雉鸡站在一起,看上去对鸡毫无兴趣,伸了个懒腰,在野鸡们的注目礼中溜达着走远了。这确实有点让我吃惊,我以为没有不喜欢吃鸡的小猫。我们确实也目睹了两次草猫捕猎——在巧巧到来之后,都是捕捉的鼢鼠。能够看到猫科动物在野外捕猎是非常难得的经历。第一次我们距离那只猫比较远,大约有七八十米远。我们很安静地把车停在路边,看着猫在青稞地里踱步游荡。

它的体态并不像一只小型猫科,步态稳健缓慢,犹如一只漫步在湿地里的老虎。同我们经常在山林里遇到的鬼鬼祟祟的豹猫相比,荒漠猫的体型明显更大(肥一些)。一只荒漠猫在青稞地里漫游,四周遍布的鼢鼠堆意味着这里有很多猎物。它在一个鼢鼠堆前停了下来,然后坐下,仔细倾听——很显然鼢鼠在洞里,但草猫能够听到老鼠的动静。鼢鼠活动到距离地面很近的地方时,它猛然跃起,用前脚奋力下击。它捉住了猎物!

它倒在地上,抱着鼢鼠撕咬蹬踏。几秒后它起身,嘴里叼着这只肥大的猎物,慢慢离开,走到一边享用大餐去了。第二次看到草猫捕猎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要近很多——当我们看到那只草猫蹲在路边的鼢鼠堆边时,我们距离它连十米都不到。它看到了我们,有点犹豫,想躲开但又不愿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见此情景我们赶紧把车往后倒了几十米,怎么能打扰它吃饭呢。它安下心来,专心等着鼢鼠冒头。

几分钟后它得手了,带着猎物钻进了马路对面的造林地。当我们再次看到它时,它正躲在一棵云杉树苗下面吃那只大胖老鼠。准备出击。捕猎成功的草猫准备到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享用猎物。这已经成了条经验:如果哪块地里鼢鼠的土堆多,那就应该在合适的时间来看看,或许会碰到一只守着鼢鼠堆的草猫。

小青、小稞、小地、小田、小树我们通过在不同的时间段巡视,很快摸清了草猫的活动规律,并且知道了最有利于拍摄的时间段。

最多的一天我们遇到了七次草猫——根据相遇的时间地点,我们判断至少有五只草猫。我们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现象:在这种完全被人类改造过的环境里,草猫体现出惊人的适应性。几只不同的个体可以同时住在一小片造林地里,然后在夜晚各自选择一个方向去青稞地里觅食。

并且它们活动的地区看上去有一定的规律性,我们经常在同一个地方看见同一只猫——据此我们给几只草猫起了名字:小青、小稞、小地、小田、小树,或许还有小草、小石头之类的。总之,在这种栖息地里它们体现出较高的密度。看上去它们依然有领地意识,但是它们又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共用栖息地。我不知道这种特性是否仅局限于这样特殊的栖息地(这种完全被人类改造过的环境),原始栖息地里又是怎样的呢?

我发现草猫白天主要躲在洞里,很少出来活动。看上去它们什么洞都会利用,旱獭的洞穴、甚至坟墓下的坑洞,我们的红外相机都会拍到草猫在活动。到了傍晚,它们往往会在洞口慵懒地呆一会儿,甚至玩耍一会儿,然后才会消失在青稞地里。就在我们安装红外相机的时候,一只狍子走过来观察我们。夜间,一只荒漠猫从这个洞口出现了。

放牧或许是种威胁我们并没有一直待在这些草猫集中的地方。

我和鹳总打算继续往北边的祁连山和南边的达坂山里走,或许会找到荒漠猫更加原始的栖息地。在两座山里,我们确实都探听到了草猫的信息,但并没能看到一只猫的实体。我们驱车进山,这些山沟里很少还能看到鼢鼠堆,荒漠猫会进入到这些地方吗?或许会,但这不是它们最喜欢的环境。在达坂山的山谷里,一个放牛的唐姓汉子跟我们讲起了动物的故事:草猫以前多,现在见得少了,还是有一些。

应该还有猞猁和兔狲(他不知道叫啥,跟我们形容后我们才确定是兔狲),雪豹偶尔会下来,那边那个沟里一家放羊的去年被雪豹拖走好几只羊。狼基本看不到了,狐狸也不多。曾经有两只草猫就在下面一点的地方,偷牧民家的鸡,都偷光了,后来被牧民打死一只。而在祁连山里,一个放羊的汉子说:“草猫?有。你来个两三天就能碰上。

”一些蛛丝马迹似乎在印证着我们之前的推测:荒漠猫更加偏好于生活在浅山地带灌草丛生的环境里,但密度并不会很大。在远离农田的地方,鼢鼠堆的密度也低了很多,因此我想荒漠猫在原始栖息地里的密度并不会像县城边上那么高。几天后我们往北穿越祁连山前往宁夏,在整个穿山过程中,我们都看到了很多像是会有荒漠猫的生境,同时也看到了很多羊(和牛)。通常我们在谈及一个物种的保护时,需要先明确其所面临的威胁。

毒药灭鼠、与家猫的杂交,都被认为是荒漠猫所面临的威胁。但我怀疑荒漠猫正在面临另外一个未曾被人注意到的威胁:放牧。一大清早就开始进山的羊群,它们数量众多,足以挤压任何其他的有蹄类。祁连山外围的浅山地带,人们种了一些树苗,而随处可见的则是数不尽的羊群。羊群与野生动物的关系究竟是此消彼长,还是能够达到一个平衡点?综合牧民的描述来看,放牧多的地方,草猫还是在变少。在我们几个红外相机监测点上都出现了羊群。

在山坡低一些的地方,大的白点是羊群,而在高一些的地方,那些灰白色的小点点是岩羊,它们避开了羊群。几乎所有的浅山地带都是被高度开发的牧场。雪豹、猞猁、兔狲或许都可以避让到更高更远的山里去,但是荒漠猫的主要栖息地就在这里。它们之所以形成与猞猁、兔狲的生态区隔并演化成一个独立的物种,可能恰好是因为它们在空间上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远处白色的山属于雪豹,近处黄色的山和草场则属于荒漠猫,当然更属于人类的羊群。

它们或许可以像门源的草猫一样,去适应人类改造后的环境(谁知道会延续多久呢?),但更大的可能是:大量的荒漠猫正悄悄地从历史栖息地,今天的牧场里消失。虽然我并不确定放牧对荒漠猫的影响(这或许正是我们下一步应该去搞明白的问题),但我认为,这比灭鼠和消灭流浪家猫对荒漠猫而言更加重要。

再次邂逅,一眼万年

一天早上,我们很早便开车进山去寻找马麝。在途经小稞经常出现的那片青稞地的时候,我们又看到了它。小稞是我心中最漂亮的一只草猫,它体格健壮协调、面貌清秀俊俏,在晨光中它那特殊的蓝眼睛分外好看。这次它并没有紧张,不像第一次我看到它时那样紧贴地面、双耳背起。它站在那里看了我们几秒,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它藏身的造林地里走去。希望它们能够永远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在每天傍晚去田里捕捉那些肥胖的鼢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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