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的“赶海”,就是指在特定时间,出生在海边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动用与生俱来的法力将海水赶到潮下带,从而把潮间带的海洋生物完全暴露出来并采集的行为。以上为胡扯。“赶海”即在退潮时,人们趁机到海边采集被暴露出来的海洋生物的行为。而涨潮与退潮其实是海水在天体(主要是月球和太阳)引潮力的作用下所产生的周期性运动。
前段时间正处于疫情紧张期,身为岛民而无处可逛的我,只能趁着退潮去附近的沙滩放放风、散散心。
那是一座很平缓的沙滩,退潮之后,沙滩极为宽阔。沙滩左侧是一片礁石群,翻过礁石群,一座小小的岛屿便出现在我的面前。平日里潮位较高时,小岛与沙滩被海水相隔,只有在落潮之后,才能步行前往。礁石层层叠叠,地势时而平缓时而陡峭,各处散落着巨石、悬岩和暗礁。岩岸潮间带的这种不规则结构给许多生物提供了大量的生存空间。只要你悉心观察,一定能在这里发现生物的踪迹。
只是有些动物,就算你不想看到,它们也还是会突然吓到你。我曾捡到过一个活体藤壶,一般来说活体藤壶会靠基板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基质(比如礁石)上。或许因为附着的基质不够牢固,藤壶附着的部位遭遇意外与基质主体分离,这只藤壶被捡到的时候已经与基质脱落。藤壶的生长要经历几次幼虫期的蜕变。在介形幼虫期,它们会先随波逐流地漂上一段时间,然后开始在基质上爬动,伸出触角来探寻倾心的生境。
合适的光照+粗糙的基质+成年同类聚居地,是它们的理想落脚点。为了找到这样的地方,它们宁可推迟定居的时间,因为合适的落脚点直接关系到未来的生存与繁衍。因为喜欢群居,藤壶对密恐人士十分不友好,冷不丁撞见总觉得心里麻麻的。藤壶是世界上丁丁尺寸相比于身体尺寸最长的动物,多雌雄同体,但异体受精。它们的管状交接器十分灵活,为了交配,常常很不规矩地把丁丁伸向四周,寻找可以交配的邻居。
集群生活为它们的繁衍提供了便利,毕竟个体之间距离再远一些,就“鞭长莫及”了。
除了雌雄同体、异体受精,有些藤壶还会执行“矮雄”(dwarf male)繁殖策略。矮雄指的是藤壶之中个体很小、结构也相对简单的雄性,平时就附着于纯雌性或雌雄同体的藤壶身上,进而繁衍后代。去过海边礁岩区的你,一定见过 “海蟑螂”吧?事实上,海蟑螂并不是蟑螂,它们其实也不常住在海里。
海蟑螂是节肢动物门软甲纲等足目的动物,而我们常怕的蟑螂是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蜚蠊目的动物,仔细观察,它们的外观差别其实很大(相信大部分人也不敢仔细观察)。
与受惊之后飞起来怼你脸的南方大蟑螂不同,海蟑螂生性害羞腼腆,喜欢在高潮带活动,一有动静就躲到石头缝里,甚至钻到海里。由于多成群活动,因此一旦受到惊吓,也是四散逃跑,却没想到这番景象让很多初来乍到的游客受到了节肢动物恐惧症+密集恐惧症的双重暴击。
在浏览过其他海蟑螂的照片之后,我发现颜值最高的还是奇异海蟑螂Ligia exotica,这也是在我国沿海很常见的一种海蟑螂。它们有着大大的眼睛,闪亮的背部,呼吸时后腹部会有规律地摆动。
潮间带生物,尤其是陡峭的岩岸潮间带生物,最常受到波浪的冲击和阶段性暴露于空气中的影响。高潮带的生物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最长,它们的生理特征已经能够适应这种温度变化剧烈、长时间缺水的环境,令人佩服。事实上,已有科学家在历时30年的研究中,总结出了岩岸潮间带生物分布的通用格局模型。该模型适用于全球的岩岸潮间带,尽管不同地区的岩岸潮间带生物物种有所差异,但大类上都是相同的。
岩岸潮间带还是软体动物的天堂,在这里你可以发现各种可食用的软体动物——这也是为什么赶海人喜欢来此。帽贝是腹足纲的软体动物,常常出现在高潮带中。与其他螺类一样,它们有强壮的足,能够吸附在岩石上。为了避免退潮后被阳光晒干,它们会躲在石头下或石缝间。此外,它们还会分泌黏液,把壳与岩石表面封紧,减少体内水分的蒸发。
贻贝是双壳纲的软体动物,它们多集群出现在中潮带。它们避免身体脱水的方式是紧闭外壳,躲在阴暗处。在我前来探访的这座岛上,大个头的贻贝已经所剩无几了,小个头的贻贝稚嫩可爱,还有点儿观赏价值。石鳖也是一类生活在中、高潮带的软体动物。它的模样有点儿特别,作为多板纲的软体动物,它的外壳由八块灰色的壳板组成,这些壳板呈覆瓦结构排列,就像衔接的关节,能够在不规则的岩石表面上灵活高效地行动。
相比以往所见,我在这座小岛上发现了生物多样性更高的潮池生境,这令我极为振奋。潮池就是潮水退去之后,由残留在岩石凹陷处的海水形成的小池子。因积水充足,即便潮水退去,潮池也不会干涸。这样的环境十分适合那些(直接或间接)离不开阳光又需要海水的生物生活。这座岛上的小潮池直径只有十几厘米,大潮池则可延伸好几米。我甚至还在这儿发现了好几种萌萌的海蛞蝓。
这些潮池看似安静,实则热闹非凡。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生长在潮池里的藻类,毕竟藻类是这里的生产者,撑起了潮池生物的一片天。我的少女心最先是被潮池里的珊瑚藻给俘获的。珊瑚藻是红藻门下一类色彩多样的藻类,它们的细胞壁中含有石灰,所以无论是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是硬硬的。大多数珊瑚藻呈现淡粉色,也有黄色、绿色、灰绿色或白色的等等,有些长得像小灌木(膝曲状珊瑚藻),有些矮矮地紧贴在基质上(结壳状珊瑚藻)。
我在礁岩之间来回穿梭,寻找潮池里新奇有趣的生物,不消多久又发现了一群海胆。这些是紫海胆,虽不算罕见,但也十分抓人眼球。它们躲藏在石头缝隙里,每颗海胆之间间隔一定的距离,各自嘴巴朝着基底,肆意刮食、咀嚼附着在底质上的藻类和其他生物。几只寄居蟹在附近默默觅食,一有人靠近就吓得打个激灵缩进螺壳里,骨碌碌滚到潮池深处。闹出的这点儿动静,反而更引人注意了。
海葵也是潮池里的优势种,有点可惜的是,在这儿我只发现了朴素侧花海葵。棕绿色的个体散落在潮池各处,展开的口盘上还落了一些砂砾,低调得丧失了存在感。要不是因为它们的口盘较大,有时还真不容易注意到它们。侧花海葵一向较为质朴,若要争夺“娇艳”一称的桂冠,等指海葵可以一战。等指海葵通体鲜红或暗红,退潮闭合后的形态犹如烈焰红唇,加之常集群出现,夜间赶海时猛然撞见能把人吓一跳。
相比之下,纵条矶海葵尽管没有那么艳丽,但柱体上橘黄色的线条也挺吸引人的。这些是缨鳃虫,它们用沙泥和贝壳残体等碎屑为建筑材料,搭建起自己的管状房屋——栖管。平日里它们就躲在栖管中,仅为了摄食而将身体的一部分结构——鳃冠伸出栖管外展开,滤食海水里的浮游生物。鳃冠蜷曲成的漏斗状结构,精致美观,乍看犹如海洋中的花朵。
事实上,它们和沙蚕同属于多毛类动物,栖管内的身体其实和沙蚕差不多,和它们姿态曼妙的鳃冠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只是在礁岩上,沙滩上也常有缨鳃虫的身影。只是一旦海水退去,缨鳃虫的鳃冠缩回栖管中,我们就只能看到一根一根呆萌的管子伫立在沙滩上了。这些管子虽然看似单薄,却略带弹性,这可是缨鳃虫一边扭转身体,一边一砖一瓦地搭建起来的作品。尽管我常去海边瞎逛,然而此次踏上这座专属于赶海人与矶钓者的小岛时,仍然被岛上的潮池生境所惊艳。上述介绍的仅仅是此地礁岩潮池里的部分生物,不仅没有介绍完,甚至连大类都没有介绍全面。
海洋生境纷繁复杂,生物姿态千奇百怪,每个类群里的成员外观也可能有天壤之别。实地观察潮间带生物是一种非常好的认知海洋生物的方式——只需要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观察潮间带生物首先要注意把握潮时。在手机上下载可查询潮汐时刻的app(搜索关键词“潮汐”),即可实时了解自己所在区域的退潮时间段。非常重要的:慎选观察地点!普通海岸还好,遇上文中这种平时需要穿过一片海才能到达的岛屿,奉劝各位谨慎再谨慎。
每年海边游客因涨潮而受困在离岸礁石上的案例数不胜数。有时只差一天,同一潮时的潮位就差别很大。如要上岛,一定要有熟悉环境的当地人带领。
不要裸手触碰海洋生物。比如水母、海葵等刺胞动物,被蜇了是会很疼的,严重者会起疹、休克,甚至死亡。若有不适,及时送医。下水时最好穿着胶鞋。水母有时会被冲上沙滩,一定不要裸手触碰。即使是死掉的水母,刺细胞也可能具有一定的活性。观察之余,不建议大家采集生物带回家。对普通人来说,这些小动物带回去养也养不活,吃又没多少肉。鉴于此,还是让它们留在海洋里,留给海里的其他动物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