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的大学体系中,海德堡大学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它是德国浪漫主义和人文主义的象征,拥有诸多的诺贝尔奖得主以及世界闻名的知识分子,至少有56位诺贝尔奖得主及至少19位莱布尼兹奖得主曾在此求学、任教或进行研究,包括物理学家波恩、化学家拜耳、物理学家李普曼等。此外,著名哲学家黑格尔、音乐家舒曼、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等都曾在海德堡大学执教或求学。
海德堡大学的全称是鲁普莱希特-卡尔斯-海德堡大学,它不仅是“德国最古老的大学”,而且是神圣罗马帝国继查理大学(又名布拉格大学,创办于1348年)和维也纳大学(创办于1365年)之后开设的第三所大学。大学的校名是为了纪念两位创办者——鲁普莱希特一世和巴登大公爵卡尔·腓特烈,前者是大学创办人,后者则是再造恩公。
1386年,来自荷兰奈梅亨的原巴黎大学教授马西留斯·冯·英根受雇于鲁普莱希特一世,创建海德堡大学并担任校长。这所大学在欧洲文明史上曾经绽放过异彩:16世纪下半叶,作为加尔文教派重镇,海德堡大学对当时欧洲的政治和精神生活产生过重要影响;16世纪后期至17世纪初期,海德堡大学成为德国倡导人文主义和宗教改革运动的中心;19世纪,海德堡大学被誉为“德意志的思想之都”和重要的科学中心。
尽管历经了动乱、战火以及经济萧条,海德堡大学宛如一只不死鸟,浴火重生,依然跻身于世界先进大学行列。
纵观海德堡大学的发展不难发现,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始终贯穿其中,海德堡大学的历史也是一部德国的思想发展史。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虽然“神圣精神”和“德意志精神”在海德堡大学的历史上都曾留下过印记;但真正融入海德堡大学发展并形成传统的,是弘扬人性的“生命精神”——以人为中心,相信人的潜力与价值,强调教育与个人自由对于人的意义。
19世纪中叶以来,海德堡大学成为现代科学的策源地之一。
该校化学教授本生于1855年发明了本生灯(通称煤气灯,多用于化学实验),建立了德国第一个化学研究所;物理学教授基希霍夫和本生一道于1859年发现了光谱分析,并发现铯(Cs)和铷(Rb)两种化学元素;生理学教授赫尔姆霍尔茨由于发明了眼底镜而家喻户晓。在医学领域,西蒙成功进行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例肾脏切除手术;切尔尼于1906年捐款建立了德国癌症研究中心的前身——癌症研究所;埃尔布发现膝腱反射作用……
海德堡大学学术传统最好的是法学院。这所学院与大陆法系国家第二部重要的民法典《德国民法典》有很深的纠葛。最早提出编纂德国统一民法典主张的就是自然法学派的主要代表、海德堡大学教授蒂鲍特。哲学家黑格尔曾在海德堡大学任教两年,在此期间写出了著名的《哲学全书》。贡多尔夫、马克斯·韦伯、雅斯贝尔斯、汉斯·格奥尔格·加达默尔等一系列著名学者的学术活动给海德堡大学带来了巨大的学术声望。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海德堡大学,被人们誉为“德国秘密的精神之都”。在20世纪,海德堡大学的自然科学界同样星光灿烂,1905~1991年间,海德堡大学有8位诺贝尔奖获得者。
据统计,截至2017年,有56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曾在海德堡大学学习或任教。此外,该校还培养出19位莱布尼兹奖获得者和两位奥斯卡奖获得者。至少有5位德国总理曾在海德堡大学学习。华人中也有不少著名人士曾在海德堡大学留学,如中国电化教育奠基人厉麟似、著名学者徐子明、诗人冯至、翻译家梁宗岱等。
虽然地处小城海德堡,但海德堡大学从来就不是一所地方大学,而是一所向世界开放的大学。
鲁普莱希特一世希望自己所建立的这所大学不仅能培养人才,而且能使自己的都城海德堡成为与巴黎、维也纳齐名的欧洲思想与文化中心。在大学发展史上,天主教、路德教派、加尔文教派都曾把海德堡大学当作舞台,海德堡大学由此在不同时期成为各种不同信仰者、不同政见者的庇护所和避难地。海德堡大学还是德国第一所聘任犹太人担任教授的大学,至1933年纳粹执政前夕,海德堡大学教授中的犹太人占比在德国各大学中一直高居榜首。
师生来源的多样性是海德堡大学开放性的最直观体现。15世纪末16世纪初,一大批人文主义者聚集海德堡,海德堡成为德意志早期人文主义中心。16世纪下半叶,海德堡大学成为加尔文教派的圣地,来自欧洲各地的加尔文教派信徒云集于此,这所大学在历史上第一次成为真正的跨区域大学。海德堡大学成为名副其实的国际性大学是在19世纪中叶。当时,学校里除了德国人,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求知者。
如今,人们在海德堡仍能找到一个“英国城”,那里曾经是19世纪英国艺术家和学生的聚集之所。对于俄国人来说,19世纪下半叶的海德堡大学不仅是俄国自然科学家的麦加,而且是除英国伦敦之外的第二个海外革命中心。另外,我们熟知的许多著名学者,如匈牙利哲学家卢卡奇、美国社会学家帕森斯、社会经济学芝加哥学派创始人帕克等,都曾在这里开始他们的学术之路。
可以说,从那时起,海德堡大学一直是国外学子眼中最有吸引力的德国大学之一。也正因为此,在许多人看来,海德堡大学几乎成为德国大学的代名词。
“海德堡没有大学,海德堡就是大学。”与欧洲其他古老大学一样,海德堡大学不设围墙,校区与城市混在一起,所有的学院、图书馆以及大学附属机构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在主街差不多走到中段的地方,可以看到著名化学家罗伯特·本生的青铜塑像,而塑像后面的3层楼曾经是海德堡大学自然科学学院,如今是大学的心理学院。与它隔街相望的是海德堡大学的翻译学院。它们安静地矗立于闹市之中,没有醒目的标牌昭示身份,只在厚重的大门一侧,用一块不大的黄铜招牌刻写着院系名称。
如果在互联网上搜索海德堡大学校址,通常会出现两个标识:一个在老城,地址是格拉本巷1号,另一个位于新城区诺伊海姆菲尔德。位于老城区的是海德堡大学校史展览馆、校长办公室及小礼堂,统称“老大学”;位于新城区的主要是海德堡大学自然科学院系、医学院及其附属医院和学生宿舍。学校的文科专业则多集中在海德堡老城区,从一个系走到另一个系,往往相当于穿过了老城的中心城区。
新老校区之间的广场就是著名的“大学广场”,这里是院系比较集中的地方,有大学博物馆、音乐厅、新教学楼、食堂、大学图书馆等。500年前,这里曾有过一次著名的辩论——“海德堡之争”:1518年,德国宗教改革先驱马丁·路德来到海德堡,同天主教守旧势力展开了激烈的宗教争辩。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运动对海德堡大学后来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1556年,海德堡大学由天主教的教会学校转变为新教学校,并启用了大量信仰新教的教师,一跃成为欧洲的文化与学术中心。
从设于“老楼”内的校史博物馆出来,拾级而上,不可能不注意到一面照片墙——全是曾在海德堡留下过生活足迹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共有56人,主要来自物理、化学和医学领域。楼上左侧是校长办公室,右手边是礼堂。礼堂不大,可容纳两三百人,对外开放,内部也不设围栏,参观者可以坐在观众席中静静地做一回听众,也可以走到讲台中央,体验一下当众演讲的感受。
参观校史博物馆和礼堂是需要门票的,同时包含在这张门票中的还有位于新楼背面、入口在奥古斯汀巷子的“学生监狱”。这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学生监狱”建于1712年,最初用于管教调皮捣蛋、破坏纪律、违反校规的学生。学生依“罪行”轻重被关2~4周。“入监”期间,他们白天仍要去教室听课,下课后再回到“监狱”。由于这里并不禁止同学探望,因此很快成为学生们的乐园。
到了后来,一些学生甚至故意“犯事”,为的就是到“监狱”里体验一番。
自创办以来,海德堡大学一直由四大主要院系——神学、法学、哲学、医学组成;直至1890年,增加了自然科学作为第五个科系。1969年,为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海德堡大学划分为16个院系。如今,海德堡大学拥有12个学院、5个直属科研和教学机构。此外,还有一所翻译学院、一所预科学院和三所附属医院。
不同于其他专擅工科的德国学校,海德堡大学的生物、医学、物理、哲学、历史、神学、法学等专业最为突出。其临床医学排名德国第一,生命科学、艺术与人文科学排名德国第三,理科排名德国第四。学校的大多数院系均有权颁授学位;唯有法律、医学、牙医与药学四个专业的学生,需要通过规定考试后,再通过国家考试,方能获得学位。
海德堡的翻译学院被认为是世界上办得最好的翻译学院之一,有大小十多个语种,设备好,师资水平高,招考严格。
在许多德国人心中,海德堡大学是德国最好的大学。它独占一座城,拥有太多先哲的青睐。然而海德堡大学的学生并不如此认为,他们从不觉得海德堡是“最好的大学”,而认为它是“最自由的大学”。海德堡大学也的确以自由闻名。1849年,海德堡大学神学系给一个逃难到海德堡的美国黑奴詹姆斯·彭宁顿颁发荣誉博士学位,而在当时的美国,教非洲裔读书写字都是非法的。
与英美大学有组织完善的学生社团不同,海德堡大学对学生实行“放养”,更注重培养他们的独立思考能力。在这里,没有人会给新生以指导,所有人都要自己摸索出学习的门路。学校允许学生自由选课,并且可以到其他系去听自己感兴趣的课。如果对讲课内容不满,也可在中途离开,老师也不介意。只要有5个学生听讲,老师就可以照常开课。
不少人认为,海德堡大学最美的地方在内卡河北岸圣山半山腰上的“哲学家小径”。1816年,黑格尔来到海德堡大学担任哲学教授。在这期间,他写出了《哲学全书》。这本书原是他讲授这门课程的提纲,全书从逻辑学、自然哲学、精神哲学三方面展现了他的宏大哲学结构。当年,黑格尔常常到圣山半山腰的一条小径漫步,边散步,边思考。后来,这条小径逐渐成为海德堡大学哲学系师生的“思考圣地”,被称为“哲学家小径”。
这条小径并不很长,正对着海德堡老城区,中间隔着一条内卡河——德国的诗人之河。一座古朴的老桥跨河而过。小径沿与河岸平行的方向延伸,两旁树木葱茏,隔一段就有长条木凳供人歇息,还有几处小木屋和花坛。路旁的小花园里有一个手掌塑像,掌心里有一行德文:“今天,你哲学了吗?”
除了印满黑格尔的足迹,这条小径还见证了大文豪歌德的一段经历。1814年,65岁的歌德在海德堡城堡旁的花园遇到了30岁的玛丽安,二人一见如故,时常一起在这条小径上散步,吟咏诗句。后来,歌德离开了海德堡,玛丽安也嫁为人妇,这段忘年交渐行渐远。歌德去世后,玛丽安为他写了一首诗——《致海德堡》。后来,这首小诗被刻在了城堡旁歌德雕像的纪念碑上。
海德堡人喜欢这样说:“海德堡就是如此,看上去很老;但它的内在其实很新。”这种“新”来自于古老土地上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来自于小径上不曾停歇的思考以及不曾被束缚的自由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