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里德曼、爱因斯坦等人的基础上建立起的热大爆炸宇宙模型,揭示了我们的宇宙来自一次大爆炸。如果时光倒流,这个爆炸一定会有一个起点。“大爆炸的起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爆炸?今天的物质又是从哪里来?”早期的
大爆炸理论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它只能描述“爆炸之后”发生的事。宇宙在诞生之初,就像一个能量极高、体积非常小的原初火球,我们需要粒子物理方面的知识才能描述这个时期的宇宙。而原子核物理,可以告诉我们宇宙中的元素从何而来,像太阳这样的恒星为什么会存在,它为何能够燃烧亿万年,养育着地球上无数的生命;中子星、黑洞这样神秘奇异的天体又是如何形成的……
粒子物理和原子核物理,合称亚原子物理,就是研究比原子还小的尺度上的物理规律。我们可观测宇宙的最大范围,约1027米,而我们目前所知的最小结构,约为10-19米。有人把宇宙比喻成一个首尾衔接的蛇,在最大和最小的两头衔接起来。要了解最大的宇宙从何而来,我们竟然要跨越46个量级,求助于最小的微粒,见微而知著。首先,我们就先来回顾一下亚原子物理发展的早期时代。
摩擦为什么会起电?
我们在生活中常会有这样的体验——从塑料滑梯滑下来,头发会像金毛狮王般炸开;然后再和别人击掌时,会被 “啪”的狠狠电一下;大家还发现用丝绸摩擦过的玻璃、水晶,和毛皮摩擦过的树脂、琥珀,会吸引纸屑之类的轻小物体。这就是摩擦起电现象。一名16世纪的英国医生威廉·吉尔伯特(William Gilbert)仿照琥珀的希腊字,引入“电”这个名字,拉丁文为electrica。
玻璃电和树脂电都吸引普通物质,玻璃电也吸引树脂电,但单独携带玻璃电或树脂电的物体之间相互排斥。摩擦起电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当时的人们并不清楚。
到18世纪,人们对电的本质有两种主流观点——迪费(Du Fay, Charles Francois de Cistermay)等人认为电是两种不同的流体在流动,而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一派认为电是单一粒子组成的单流体。
富兰克林对电的阐述在当时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他认为电由“极微小粒子”组成,普通物质如同海绵一样容纳电,当丝绸摩擦玻璃棒时,一些电从丝绸上转移到玻璃棒上,丝绸则留下缺额。这种缺额和树脂电是同一种电。毛皮摩擦树脂棒时,电从棒上转移到毛皮上,棒上留下缺额。
富兰克林称树脂电为负电(Negative Electricity),玻璃电为正电(Positive Electricity),而任何物体中电的数量称为该物体的电荷(Electric Charge),富兰克林的这些术语沿用至今。他还提出了一个基本假说 —— 电荷守恒(Conservation of Charge),电既不会创造,也不会消失,只能转移。
单流体还是两流体的争论,直到19世纪末发现电子以后,才真正得以解决。今天我们知道,两种理论都有正确之处。世界上有两种电荷,正电荷和负电荷,同种电荷相互排斥,所以在塑料滑梯上玩的孩子,由于积累了同种电荷,头发因为互相排斥而炸开。
由于异种电荷相互吸引,电荷靠近轻小物体时,它的电场使物体靠近电荷的一端出现异种电荷,远离的一端出现同种电荷,这就是“极化”现象(polarization,图5),轻小物体重量轻,极化产生的库仑力可以把它吸引起
来。以后我们会提到,真空中也有一种极化 —— 真空极化(vacuum polarization),正反虚粒子在真空中不断产生,隐藏了物质创生和相互作用的秘密。
普通物质的原子由带负电的电子和带正电的原子核组成,原子核带的正电荷数跟核外电子带的负电荷数相等,整个原子呈电中性。电子被束缚在致密的原子核周围,原子核集中了物质绝大部分质量。摩擦起电实际上是因为不同材料得到或者失去电子。由于得失电子的能力不同,当两种材料摩擦时,获得电子的一方带负电,失去电子的一方带正电,富兰克林把“盈余”和“缺额”正好搞反了。
对于固体物质我们通常可以认为原子核是不动的,在摩擦起电过程中,传递的只有电子,这种情况下富兰克林是对的。可是如果把盐之类的电解质溶解于水,可以得到带正电和负电自由移动的离子,这时流动的就是正离子和负离子两种粒子了。另外,还存在“正电子”,它除了带正电荷外,其它性质与电子相同。在更深层的意义上,迪费是对的,正电荷、负电荷都是基本电荷。
1752年,富兰克林还在费城进行了著名的雷电试验,之后富兰克林致信英国重复实验时写道:“当雨水打湿风筝线让其导电,会发现电流不断流向一旁的钥匙,用这个钥匙可以给莱顿瓶充电。从中得到的电火花可用来进行所有电学实验。”富兰克林证明闪电的本质就是电流,但是用闪电做实验太危险了,后来人们发现在抽掉空气的玻璃管中加上高电压出现的放电现象,可以用来做电学研究。
阴极发出的射线1709年,毫克斯比(Hauksbee)发现,如果把玻璃容器中的空气抽掉,当压强降到大气压的1/60时,将容器与自己改造的摩擦起电机相连,可以在容器内看到发光现象,而把空气放进玻璃容器,发光亮度又会减弱。这就是低压气体中的放电现象。到了1839年,法拉第(Michael Faraday)发现玻璃管中气体越稀薄越容易出现辉光。
他把一根玻璃管抽去空气,两端焊接两根黄铜作为电极,然后通电,发现阳极和阴极之间发出辉光,中间有一个暗区,这个暗区后来被称为“法拉第暗区”。因为电和空气总是混在一起,要想知道电的性质,最好是在真空中进行放电研究。但是法拉第当时的真空度只能达到10-3个大气压量级,空气对电流仍然有很大干扰,使得法拉第最终不得不放弃了研究。
我们今天知道,根据量子力学的知识,原子的能量由绕核运动的电子的动能和势能决定。
而电子运动的轨道不是任意的,它只能在一些特定的轨道上运动,所以原子能量只能取一系列离散的值,这些离散的能量就构成了原子的“能级”(Energy Level)。换句话说,原子能量是“量子化”的。如图6,这些不同的电子轨道能级(或称为电子壳层),用字母K、L、M、N……标注,K表示最内层也是能量最低的能级,越往外层能级能量越高。我们同时还给这些能级分配量子数1、2、3、4……。
K能级分配的量子数为1.每层能容纳的最大电子数为2n2,n是该壳层量子数。这样K层能容纳2个电子,L层2×(2)2=8个……原子的外层称为“价电子层(Valence Shell)”,决定了元素的化学性质。
因为带负电的电子和带正电的原子核之间是吸引力,把电子从原子内部移走,我们需要额外的能量,把一个轨道电子从原子内移到无穷远处所需能量称为“轨道束缚能(orbital binding energy)”。无穷远处的束缚能为0,所以原子内电子能级值总是负值。对同一个电子壳层,原子核内的质子越多,束缚能也越强。
质子的数量我们通常用Z表示,如图7,钨(Z=74)的K层轨道能量是 -69500eV(eV是能量单位,称为电子伏特,表示一个电子经过1伏特电压加速后获得的动能)比氢(Z=1)的K层电子 -13.5eV 束缚得更紧密。
一般情况下,原子处于最低能量状态,我们称为“基态”(Ground State)。在气体放电过程中,主要起作用的是原子最外层的电子——价电子。
当价电子从外界获得额外能量时,可以跃迁到更高的能级,我们就说原子处于“激发态”(Excited State)。电子停留在激发能级的时间很短(约10-8秒),就跃迁回到基态或另一个能量较低的能级。并以光子的形式辐射能量,辐射出的光子的能量等于所跃迁的两个能级的差。
当电子从量子数为n的高能级En跃迁到量子数为m的低能级Em时,发射的光子的能量和频率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对应关系(右边等号适用于氢原子):其中h为普朗克常量,ν是光子频率,c为光速,R则是著名的里德伯常数(Rydberg Constant),最早是18世纪时由里德伯(Johannes Rober Rydberg)在实验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常数,后来由波尔(Niels Henrik David Bohr)根据量子理论成功从理论上推导出来。
频率决定了我们看到的光的颜色,所以特定能级之间的跃迁,我们会看到气体发出特定颜色的光。如图7,氢原子的主量子数n≥2的电子跃迁到n=1的能级,产生的一系列光谱线称为“莱曼线系(Lyman Series)”。此系列谱线能量位于紫外波段。而主量子数n≥3的电子跃迁到n=2的能级,产生的系列光谱线则称为“巴尔末线系(Balmer Series)”,就是我们熟悉的可见光波段了。
当电子获得的能量大到一定程度时,电子就脱离原子的束缚成为自由电子,原子则变为正离子,这个过程叫做“电离”(Ionization)。当法拉第的玻璃管两端加上电场后,空气中的电子与气体原子相撞,把部分能量传给原子,电离出的电子又发生次级电离,最终使气体电离或激发发光。
因为通电玻璃管中的高能电子和空气原子分子会发生上述的激发、电离等相互作用,要研究电子的性质,需要尽量排除管内空气的影响,所以真空技术至关重要。粒子物理实验的进步,一方面取决于真空技术,另一方面也依赖于高能量的获得。当时最重要的仪器之一,就是1850年鲁姆科夫(H.D.Rühmkorff)设计的感应线圈,这是一种早期变压器,用来产生高电压和长的放电火花。
鲁姆科夫线圈有两个绕在圆柱形铁芯上的线圈,两线圈之间互相绝缘。初级线圈由几匝粗线绕成,次级线圈用几公里长的细线绕了很多匝(通常是30万匝/米)。电池在初级线圈中产生电流,而断路器不断切断电流,从而在次级线圈的两端产生电势差。在英国伦敦皇家学会还保存了一个大鲁姆科夫感应线圈,次级线圈有450公里长,可以产生约1.1米长的火花。当时,火花放电的长度就和电池功率一样,可以用来衡量一个实验室的级别。
高效真空泵的发明,使真空气体放电研究迎来了转折点。1858年,德国玻璃工人盖斯勒(Johann Heinrich Geissler)利用托里拆利真空实验的经验发明了一种水银真空泵,可以使玻璃管内达到10-4个大气压左右。他把两个金属铂电极放在玻璃管内部两端,抽空管内的空气。然后把鲁姆科夫感应线圈接上,产生几千伏的高压电,管中稀薄的气体发出了紫红色的辉光。
这就是著名的低压气体放电管——盖斯勒管,它可是今天霓虹灯、日光灯、电子管、显像管的老祖宗。人们在盖斯勒管中充入不同的气体,可以显示不同的颜色,例如氖发红光、氙发蓝光、氦发黄光。然后弯成各种花样,通电后就显示出五彩缤纷的光的图案。这就是我们常见的霓虹灯。
一百多年来,真空技术在物理学实验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今天的大型强子对撞机(Large Hadron Collider,LHC)真空度达到10-13个大气压,比盖斯勒能达到的真空度高了10亿倍,和月球表面的真空度相当。
鲁姆科夫线圈使赫兹(Heinrich Rudolf Hertz)在1886年证实了电磁波,并发现了光电效应;使伦琴(W.C.Röntgen)在1895年发现了X射线;使塞曼同年发现了塞曼效应;使汤姆逊(Joseph Thomson)在1897年确定了电子的荷质比。伦琴和汤姆逊的发现还利用了盖斯勒真空管,真空和高能,这两项技术对粒子物理学的诞生都是不可或缺的。
德国波恩大学的普吕克(Julius plüker)对盖斯勒管非常感兴趣,他利用盖斯勒管研究不同真空度时气体放电情况。普吕克发现当管内空气几乎都抽成真空时,辉光现象消失了,仅在正对阴极的玻璃管壁上有浅绿色的辉光。普吕克认为,应该有一种射线打在玻璃壁上产生了荧光。他用磁铁在管外晃动,荧光也在晃动,好像被磁铁吸引着,这意味着射线是由带电粒子组成的。
1868年,普吕克去世了,他的学生希托夫(Johann Wilhelm Hittorf)在放电管中装了一片金属障碍物,通电后,阴极对面的玻璃壁上不仅发出荧光,还出现了障碍物的影子。这说明放电源是阴极,富兰克林关于电的流动方向是错的,电不是从阳极流向阴极,而是从阴极流向阳极。几年后,戈德斯坦(Eugen Goldstein)把这种神秘的射线命名为“阴极射线”(Cathode Ray)。
1878年,克鲁克斯(William Crookes)对水银真空泵进行了改进,获得更高的真空度。他把新真空泵装在气体放电管上,通上鲁姆科夫线圈产生的一万伏的电压,然后开始抽真空。当气压降到0.01个大气压时,气体开始发光了。
继续抽,0.001大气压时,奇妙的现象出现了,阴极附近出现了一段不发光的黑暗区域(图13、14,克鲁克斯暗区,该区域电子能量大部分用于电离碰撞,由此产生的大量电子从电场重新获得激发能,与气体碰撞产生最明亮的负辉光),原来连续的光柱断开了,仍旧发光的一段光柱也像鱼鳞一样闪烁不定。
再抽下去,黑暗的区域越来越长,好像由阴极伸出来一股暗流,把发光区域越压越短,最后,10-5个大气压时,暗区压到阳极上,整个光柱就全部消失了。这时候,放电管已经抽成高真空,管中的气体不再发出辉光,只看到阴极对面的玻璃壁上,闪烁着微弱的绿色荧光。
克鲁克斯制成的这种高真空放电管就是——阴极射线管,人们也把它称为克鲁克斯管,它是当时物理学家研究阴极射线的重要仪器,X射线、电子的发现,都是围绕阴极射线管的研究开展的。阴极射线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围绕这个问题当时有两派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克鲁克斯、瓦利和舒斯特指出阴极射线在磁场中偏转;在玻璃管中放上小风车,阴极射线打到风车上会让风车转动,说明它具有动量;阴极射线汇聚处会让手感觉灼热;种种这些特点意味着阴极射线是带负电的微粒。因为他们三位都是英国学者,所以被称为“英国派”。另一派则是以赫兹、戈德斯坦等为代表的“德国派”,他们认为阴极射线是一种以太波。
赫兹让阴极射线通过带电的金属板,如果它是带电分子或者原子,应该被同性电的金属板排斥,异性电的金属板吸引。但观测结果阴极射线并没有明显偏转。戈德斯坦用一根又长又直的玻璃管进行气体放电实验,实验结果表明,在10-5个大气压的阴极射线管中,射线至少飞行了90厘米,而普通分子在在相同气压的环境只能前进0.6厘米,如果阴极射线是分子流,不可能飞行那么远的距离。
关于阴极射线的本质,英国派和德国派争论了二十多年,一直到电子的发现。终结这场旷日持久争论的人,叫做约瑟夫·汤姆逊(Thomson,Joseph Jo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