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时,东京映画曾经大开脑洞,拍摄了一部科幻片《北京猿人》。在电影中,北京猿人被日本科学家复活,甚至凭借一身腱子肉转型成为优秀运动员,生活事业如鱼得水,而猿人的孩子也爱上了现代人发明的各类新奇玩意儿。这部电影并不算上乘之作,但是它却引出了值得思考的问题:假若远古人类与现代人相遇,我们能够做到心智相通,并且共同生活吗?假若远古人类的孩子在现代社会中长大,他能够在心智上成长为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吗?
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得回顾人类上百万年的进化史,看看古人类智力水平、语言能力、心理情感以及审美意识的进化历程。只有当古人类在这些方面的状态与现代人相近时,真正的沟通、理解与融合才有可能实现。在电影中,北京猿人成功复活,不仅在现代社会当上了运动员,还和王祖贤饰演的记者产生了特殊的情感。
南方古猿,是史上第一种可以被称为“人”的生物。尽管名字中还带着“猿”,但是他们已经开始直立行走,而这正是人类最为关键的特征。南方古猿家族异常庞大,包含有十余种生物,主要生活在距今约400~120万年前。这些家族成员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善于制造石器,有的咬肌强劲,几乎能口吞天下万物。不过在许多人类学家眼中,所有南方古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无法开口说话。
人类学家当然没有时光机穿越回去,他们的结论来源于南方古猿的头部化石。大量的模拟实验说明,人要想正常谈吐,其声道和口腔的长度之比要控制在1:1左右。然而,南方古猿的嘴部太过向前突出,偏离了这一比例,所以很可能不具备“说人话”的生理基础。
如果你觉得当今社会太过聒噪,想要找个地方躲清静,那么南方古猿的“默片”时代一定很适合你;但是反过来说,要是让南方古猿生活在我们这个年代,他们能在不说话的情况下正常生活吗?有人或许会想,就算南方古猿的生理结构使之不能谈吐,只要他们能够听懂语言或学会书面文字,那日常交流也不会太困难。
可惜的是,以南方古猿的智商恐怕难以做好这两点。
要想全面掌握一种书面语言或是口语,人们需要有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并且对社会文化的象征符号系统了如指掌。不然的话,我们没法理解语言中的因果关系、让步假设,也无法理解各种词汇符号表达的喜怒哀乐。可是翻看以往的化石记录,我们注意到南方古猿的平均脑容量只有460毫升,相当于现代成年人的35%,与新生儿相差无几,而脑容量是与智力水平直接相关的(但非唯一决定因素)。
实际上,现生猿类的观察实验也可以证明,语言学习对于“小脑袋”的生物而言有多么困难。以倭黑猩猩为例,它们的平均脑容量约为360毫升,和南方古猿很接近。在过去半个世纪中,灵长类学家们尝试用各种方法教倭黑猩猩学语言,但大部分实验都以失败告终。有个别倭黑猩猩的确展示出了语言天赋,比如“坎琪”(Kanzi),它能够听懂超过3000个英语单词,看懂300余种图标。然而,它不能正确使用语法。
另外在脑子稍大一点的黑猩猩中(脑容量平均值400毫升),也有不少聪明的家伙学会了人类语言——不过平均每10天才能学会一个单词。相比之下,人类幼儿每天能学会至少10个单词。南方古猿的脑容量并不比倭黑猩猩和黑猩猩高出多少,所以他们的智商估计也比较接近。由此推测,这些远古老祖宗的语言能力应该与猿类差不多,但是与现代人的差距却是云泥之别,让二者进行流畅沟通更是天方夜谭。
直立人:看见爱的萌芽。
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Margaret Mead)曾有一段逸事。有学生问她: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是什么呢?别人本以为米德会回答“文字、城市或是青铜器”。结果,米德给的答案是“骨折后又愈合的股骨(大腿骨)”。她的理由是,大腿骨折意味着一个人丧失劳动能力,在独自生活的情况下活不到愈合的那天。如果能够愈合,说明病人得到了他人的照顾,而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爱正是文明的基石,也是现代人相处的基调。
那么,人类相互“关爱”的心理是从何时开始出现的呢?在古老的南方古猿和他们的直系后代能人身上,我们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爱”存在过的证据。不过在生存年代稍晚一些的直立人遗存中,人类学家们则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而这还得从一颗牙齿说起。格鲁吉亚的南部小镇曾出土过一些直立人化石,其中有一具头骨化石非常引人注目。人们发现这枚头颅的主人已经上了岁数,牙齿也几乎全掉光,只剩下颌的一颗牙还倔强地留在嘴巴里。
可令人惊讶的是,这枚头骨的牙槽几乎全部愈合封闭了,而这一现象只有在牙齿脱落数年以后才会发生。换言之,这位远古时代的老年人在失去牙齿以后,并没有很快死去,而是依靠同伴的照料生活了至少数年的时间。无独有偶,人类学家们也在一个少年直立人的身上发现了“关爱”存在的证据。肯尼亚出土的一副青少年直立人化石脊椎有些畸形,很可能在儿童时期就患上了椎间盘突出、脊柱侧弯等疾病。
其实在许多民间传言和猎奇类书籍中,直立人常常被错误地描绘成同类相残的食人魔。而事实证明,他们的外貌虽看上去粗犷了一些,但是掩盖不住一颗关爱他人的心。在这一点上,我们现代人与直立人是心灵相通的。不过,让直立人生活在现代社会仍然有些困难,这是因为他们智商还不够高。直立人的脑容量在600至1200毫升之间,即使是其中脑子最大的个体,也不过刚刚达到了现代人的最低水平而已。
尼安德特人:石器时代的艺术家。随着年代推移,直立人在地球上逐渐灭绝,取而代之的则是他们的后代,早期智人。这些家伙人如其名,在智力水平上有着不俗的表现。其中的代表,是生活在距今20万至4万年前的尼安德特人,其男性平均脑容量达到了惊人的1600毫升,甚至比现代人的脑袋还大。不仅如此,尼安德特人还掌握了另一项如虎添翼的工具——语言。
基因学研究告诉我们,有一类名为FOXP2的基因与大脑结构发育息息相关。这类基因在灵长类中广泛存在,并且在现代人体内发生了变异,使得我们可以开口说话。而针对尼安德特人遗骸的DNA分析显示,尼安德特人体内的FOXP2基因与现代人居然是“同款”,说明他们应该具有说话的生理基础。另一方面的证据则来源于无言的石头。人类学家们发现,尼安德特人擅长制作一种特殊的“勒瓦娄瓦石器”。
更重要的是,假若没有语言传授,大家纯靠自学,那么每个人打出来的石器应该都有很强的个人风格,形态变化万千。而事实却与之相反,世界各地的勒瓦娄瓦石器风格高度统一,这更进一步印证语言沟通使人们保持了一致性。尼安德特人心灵手巧,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如果只考虑智力和语言能力,那么他们在现代社会应该能生活得很滋润,甚至有可能凭借更大的脑容量把我们比下去。
不过,现代人的特点不仅仅是脑子灵光,还包括有丰富的情感世界以及审美意识。而在这些方面,以尼安德特人为代表的早期智人表现如何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最好回顾一下伊拉克沙尼达尔洞穴遗址的精彩发现。在洞穴中,考古学家们找到了一位尼安德特老人的“花葬墓”。墓中的植物遗存说明,尼安德人在埋葬时专门挑了七种花朵以及松枝陪葬。
墓葬,本身可能代表了对逝者的追思和对于来世的幻想,而将花朵与葬礼结合起来的做法,更是与今天的人们如出一辙。学者们推测,当时的人们可能已经把花朵视为某种象征,或是与内心的情感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尼安德特人的内心情感世界和现代人有共通之处。而在审美方面,尼安德特人会用骨头制作笛子,会在各类物体表面进行雕刻创作,可谓是远古时代的“文艺青年”。
尼安德特人的艺术作品还比较粗糙、稚嫩。但是仅仅在数万年之后,随着尼安德特人逐渐灭绝,新登场的晚期智人就将人类艺术水平推向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巅峰。他们在世间留下的艺术遗迹众多,其中洞穴壁画最能够证明他们的艺术才情。以法国的肖维岩洞为例,这些大约有3万年历史的壁画,兼具写实与写意。写实之至,连古生物学家都会参考其中笔触来复原灭绝动物的外形;写意之至,它能让洞穴中的人感受到万马奔腾,地动山摇的气势。
艺术可不仅仅依靠一双巧手,它的背后体现了人们的审美观点、思想情感、观察世界的角度等等。我们可以说,艺术作品就像心灵的镜子。我们在面对这些壁画时,能感受到美的冲击和心灵的震撼,这暗示着我们与数万年前的晚期智人有思想上的共鸣。其实,他们就是我们自己。大家拥有同样的心智,只是生活在不同的时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