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兰投我以美丽,人们报之以灾厄

作者: 余天一

来源: 果壳

发布日期: 2019-01-20

本文讲述了蝴蝶兰从野生状态到被人类发现、栽培、培育品种的过程,以及人类对蝴蝶兰的采集对其野生种群造成的巨大影响,特别是台湾蝴蝶兰的例子,强调了保护野生植物种群的重要性。

快要过年了,花市里蝴蝶兰又多了起来。作为年宵花市最常见的花卉之一,今天的蝴蝶兰是我们桌上台前的陈设,是造型精致的装饰品,是仔细包装后互相赠送的礼物。当我们看着琳琅满目的蝴蝶兰盆栽时,很难想象两百年前,所有的蝴蝶兰还都深藏于人迹罕至的亚洲雨林中,尚未被植物学家发现,更不用说被园艺家栽培。

今天,在那些幽暗又潮湿的密林之中,野生蝴蝶兰依然在挣扎着生存,牢牢地抓住布满地衣和苔藓的树干,开出优雅又充满野性的花朵。

现代的蝴蝶兰品种大多已经不具有野生种那野性的美了,它们杂交了太多太多次,亲本的特征已经逐渐模糊。如果我们去观察一朵野生蝴蝶兰,会发现那不仅是一朵花,也是没有创作者的天然艺术品。

每一朵花都是近乎在无序宇宙中偶然出现的有序涟漪,是无数次随机事件的极小概率的叠加,是进化论表现出的最优雅的形态之一。人类多么幸运,可以欣赏这种复杂的美。蝴蝶兰花朵无比精巧的结构总是能打动我,那富有节奏而恰到好处的曲线看上去超乎想象,但又仿佛生来就应该是这样。

虽然我们在花市见到的蝴蝶兰都是杂交选育过不知多少次的园艺品种,但如果仔细观察那些花朵,你依然会感受到复杂又精巧的结构带来的魅力。不管花形如何千变万化,我们总能看到蝴蝶兰标志性的合蕊柱和唇瓣。唇瓣与花梗的连接处较为细弱,使得它可以自由活动;前端是一个“停机坪”,经常会出现指示灯一样的斑点;内侧则像一个有棚顶的车库,在最终停机的地方还有一个可供攀爬的乳突,准确无误地把传粉者引导到合蕊柱下。

也许你会问,野生种蝴蝶兰那么美,为什么花市里的蝴蝶兰我总是喜欢不起来?人类在培育园艺植物时有很多育种方向,但主要目标总是往花序上花更多、单朵花更大、花形更圆整的方向培育,近几十年来才出现了更多的小花品种。一开始人们青睐的杂交亲本总是大花的原种,比如花朵硕大而洁白的美丽蝴蝶兰(P. amabilis)。

但到了20世纪50年代以后,育种技术开始有了非常快的发展,人们的审美也逐渐多样起来,各个原种都参与到了杂交之中,所以现在我们才能看到无数不同大小和花色的品种。

蝴蝶兰不仅花大色多,而且非常好养。大部分蝴蝶兰品种最怕的是长期低温,但只要在室内养护就不会冻伤,对于大暖气区和大没有暖气区都是这样。其他则没有太多需要特别注意的,作为肉质的附生植物,大部分蝴蝶兰都很耐旱,忘记浇一两次水都没关系。

所以,即使是新手也可以养好蝴蝶兰,开完花以后也不要立刻丢掉,说不定还可以抢救一下,一年以后或许会再次开花呢。蝴蝶兰开花需要低温刺激花芽分化,所以秋冬过高的温度会阻碍花芽生长,已经开花的蝴蝶兰寿命也会变短。

是营造气氛,还是独自欣赏植物园艺品种的培养需要满足市场需要,而蝴蝶兰的主要需求还是公共空间的布景陈设,需要花朵足够大、足够醒目。

确实,一株清秀的兰花适合静静独赏,却不适合在商店或写字楼里用来布置大型景观,也很难营造节日的喜庆气氛。现代蝴蝶兰品种有很多看起来颜色浮夸甚至艳俗,其实这些起来像塑料一样虚假的颜色,也倾注了园艺育种家百年的努力。蝴蝶兰的园艺品种里有很多颜色是野生种没有的,比如纯黄色、纯红色、蓝紫色,这些颜色完全是人工培育出来的。

近年来大陆逐渐开始流行的的丑角(Harlequin)品种更是神奇,它们具有大小不一、像墨汁一样晕开的斑点,这样的特征在原种里是完全找不到的。丑角品种的斑点位置可能分散在整朵花上,也可能集中在某个区域,但是大小和晕染程度完全随机。此外,蝴蝶兰近年又出现了新的大唇瓣(唇瓣发生瓣化)品种,唇瓣完全摊平和花瓣相似。虽然我不喜欢这一类,但这正说明了目前蝴蝶兰的品种选育方向正在变得越来越多样。

野生的蝴蝶兰生活在亚洲热带至亚热带。狭义的蝴蝶兰属只分布到热带和亚热带交界的边缘,广义的蝴蝶兰属以韩国南部、日本南部和浙江为北限(萼脊兰 P. japonica、象鼻兰 P. zhejiangensis),以澳大利亚北部昆士兰为南限。大部分物种是常绿的,分布在热带低海拔雨林中,另外有一些落叶物种分布在喜马拉雅的高海拔季雨林中。

雨林中高大的乔木层层林立,冠层之下光线极度缺乏,蝴蝶兰就像阴暗中的一道光,点亮了暗影之下的世界。

这林中的一束光给人类带来了无比的震撼,也给它们自己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在发现蝴蝶兰后的200年里,人们不断进入遥远而危险的雨林,不顾一切地采挖野生植株。早期的蝴蝶兰采集艰苦而希望渺茫,植物猎人付出了无数金钱甚至生命的代价。虽然很多蝴蝶兰藏身于最难以抵达的遥远雨林中,但人类追求新奇事物的欲望是如此无限。到现在,一部分物种都受到了严重的采集和栖息地破坏,少数甚至濒临灭绝。

人类的疯狂采集对蝴蝶兰造成的毁灭性影响,兰屿的台湾蝴蝶兰就是最直接的例子。台湾蝴蝶兰(P. aphrodite ssp. formosana)仅分布于台湾南部(原亚种分布于菲律宾北部),和美丽蝴蝶兰非常相似,区别在于台湾蝴蝶兰的唇瓣为宽三角形,而美丽蝴蝶兰的唇瓣为窄梯形。1879年人类在红头屿发现了台湾蝴蝶兰,十余年后植物学家又在恒春半岛发现了另一个种群并鉴定为新种,但长久以来鲜有人栽培。

直到1952~1953年士林园艺试验所将台湾蝴蝶兰送至美国兰展,其连续两年获得金奖,1956年又在法国花展获金奖,从此这个神秘的物种在国际上名声大噪,曾经的红头屿也因此改名为兰屿。

但名声带给台湾蝴蝶兰的却是灾难。台湾蝴蝶兰身价疯涨几十倍,大量商人和爱好者雇佣岛民采集蝴蝶兰。

仅仅几年,岛上的蝴蝶兰就被采集一空,之后再也没有人在兰屿岛上发现野生蝴蝶兰的踪迹,现在只有交通不便、难以踏足的台东大武山可能还有野生种群遗存。以台湾蝴蝶兰闻名的兰屿,已经永远失去了台湾蝴蝶兰的野生种群。但值得庆幸的是,台东的兰圃一直保存着兰屿种群的台湾蝴蝶兰,没有任意杂交,避免了基因污染。现在,人们正尝试将人工种群逐步引回兰屿。亡羊补牢,已为迟也。

大陆的无数兰科植物正面临和当年台湾蝴蝶兰相似的险境,它们不仅受到观赏植物贸易的威胁,同时也作为药材被采挖一空。野生种群一旦消逝,物种的基因多样性就再也无法挽回。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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