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晟走了,走得那么的突然。2018 年 12 月 6 号那天早晨,我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和许多人一样,看到手机微信里朋友询问的信息,我还十分肯定地以“别开玩笑”作了答复,可是后面的几十分钟如雪片一样飞来的消息让心情沉重起来,接了几个电话,电话这头的我已经渐渐发不出声音,直到飞机要起飞的那刻,晓亮的电子邮件将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收走,那种感觉的强烈就如同心在冲动的年纪被猛然击碎一样。
斯坦福大学的标记就是一棵树,而首晟对我,也许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斯坦福的那棵树——站在最高点,看着最远方,永远青春洋溢挥洒自如。今天,这棵大树消失了,消失得那么的坚定和突然,留下我们这群在大树下乘凉的人错愕、迷茫、悲伤,让许多人的思念和回忆都布满了深深的负疚感。
我内心一直觉得自己是非常幸运的人,从硕士、博士、到博士后都碰到了很好的导师,尤其最幸运的是成为首晟博士生中的第一个中国人。和朋友聊到首晟时,总会有一丝得意和自嘲:“至少首晟觉得我还不错,不然后来他不会有这么多中国学生,不过自己应该是他的中国学生里最差的,因为不幸变成他设立的最低标准。”
第一次见到首晟,是在大学快毕业的那个夏天。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没事干,胡乱在图书馆翻杂志,似懂非懂地看了些量子霍尔效应的文章。偶然一天在物理系看到一个关于量子霍尔效应的学术报告,就进去旁听了一下。那天来的人不多,报告由林宗涵教授主持,主讲人就是首晟。记得报告讲得很好,可惜最后没有一个来自听众的提问,首晟很有礼貌地问起了物理系老师在做什么具体研究。在成为他的学生后,我一直奇怪能这么清楚地记得这次讲座,是不是这就是冥冥之中所谓的缘分?
首晟的科研生涯至少在大方向上有三次漂亮的转身,每一次转身,都让他的成就跨上一个新的台阶。这一点在现在知识无限细化的时代,看上去非常地与众不同。应该说我非常幸运地见证了其中的两次,在我看来,这些华丽的转向衔接得非常合理、自然,背后体现的是他对研究方向的卓越洞察及把控能力,融汇贯通自己导师们研究特点形成的独特思维研究模式,以及他对物理世界统一规律的那份理想和追求。
首晟不仅是一位成功的知识创造者,也是我们这个时代卓越的知识信使。只要是首晟进驻的领域,他对知识的讲解和传播都会产生强大的共鸣,唤醒无数人对科学的梦想,我们都因此而受益。但由于这一点,我们经常只看到了他的光环,而忽视了他背后的那份付出和承担。首晟因此也负载了太多的期望、压力,甚至有时候还被误解。
2018 年 9 月我顺访斯坦福的时候,站在 Varian 楼的走廊里,发现楼旁那棵记忆无数欢乐时光的大树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心里蓦然升腾起短暂的失落。如今,心中的那棵大树也已经在现实的世界里消失,悲伤之余,我却似乎找到了答案,就让我们相信他们在远处理想的世界里又一次结伴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