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全国政协委员、网易董事长丁磊在接受中国之声采访时表示,家长不让孩子玩游戏不现实,儿童经常玩游戏是因为孤独,缺少其他社交选择。丁磊表示自己会亲自为女儿试玩挑选好网游。
但是,远在大洋另一边的硅谷的众多企业家和高管怕是不会同意丁磊的看法。我们曾经在一期文章里介绍过,孩子沉迷网游和网友正是开发这些产品的互联网公司,以及斯坦福知名心理学家B.J. Fogg要的效果。以硅谷互联网公司为代表的企业招募了大量神经科学家和心理学家,他们勤勤恳恳地研发使人欲罢不能的互联网产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谁能让用户上瘾,谁就赢了,所以它们在前仆后继地进行成瘾性的竞争。
这种竞争的结果就是,许多游戏和社交网络利用人类大脑奖赏回路的弱点,变性成为了人类精神的老虎机。许多互联网行业的从业者深谙互联网产品的原理,因此他们决定不让自己的孩子从小接触电子产品。苹果的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在今年1月表示,“我没有孩子,只有侄子,但是我不希望我的侄子去用社交网络。”
比尔·盖茨也不准自己的孩子在青春期之前使用手机。他的妻子梅琳达·盖茨曾说她希望当时让孩子再迟几年用手机。史蒂夫·乔布斯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在小时候用iPad。他们的决定并不是特立独行。根据《纽约时报》近日的报道,硅谷中对电子产品的不信任感开始蔓延,许多从业者形成了一种共识:电子产品有利于学习的说法名不副实,网络成瘾的伤害也不容小觑。
现在许多为硅谷家庭带孩子的保姆也被要求签订不使用电子产品的协议。
社会计算研究者Kristin Stecher的配偶是脸书(Facebook)的一位工程师,她说:“一点也不用电子产品比用一会儿电子产品要更容易实现。如果孩子能接触到电子产品,他们就停不下来了。”因此,37岁的Stecher和39岁的丈夫Rushabh Doshi在研究了电子产品后决定不允许子女在家中使用它们。
他们5岁和3岁的女儿不能在家使用任何电子产品,只有在长途旅行(如坐飞机)期间,她俩才能用一会儿手机或平板电脑。
曾任脸书执行助理,现在是慈善企业陈扎克伯格(Chan Zuckerberg Initiative)雇员的Athena Chavarria更为直白:“我很确信手机里面有魔鬼,它们会摧毁我们的孩子。”Chavarria不让她的孩子在上高中前使用手机,上了高中以后也不准他们在车上用手机。
曾任《连线》编辑,现在是一家机器人和无人机公司执行总裁的Chris Anderson在职业生涯中目睹了电子产品的生产过程,这让他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如果把糖果和可卡因放在一条线的两端,那么电子产品更加贴近可卡因的那一端。”
他认为对电子产品心怀欢喜的人有点过于天真,“我们以为我们能控制它们,可是实际上我们无能为力。电子产品直击青少年正在发育的大脑的奖励中枢,这是普通父母无法理解的。
”火狐浏览器Mozilla的前首席执行官,现在是风投的John Lilly也表示,他一直试图让自己13岁的儿子理解,他会被电子产品控制。他说,“我想让他知道,写代码的人的目的就是让你对电子产品上瘾。我想让儿子知道这些产品的生产过程,让他理解这些研发人的价值观,让他明白这些电子产品会让他产生什么样的情绪。”
许多父母不知道,过早接触电子产品容易让儿童患上注意力相关的障碍。
2004年,美国第五大儿童医院——西雅图儿童医院(Seattle Children’s Hospital)儿童健康行为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Dimitri Christakis撰文指出,“过早接触电子屏幕与日后的注意力障碍有关。”经过计算后Christakis发现,1岁时每天看3小时电子屏幕(如电视和手机)的儿童在7岁时出现注意力问题的可能性比一般儿童高30%。
又如,2010年发表在《儿科学》(Pediatrics)上的一项对1323名中学生的13个月的跟踪研究指出,长时间看电视和玩电子游戏的儿童有更多的注意力问题。因此美国儿科学会(AAP)不建议让2岁以下幼儿使用电子产品,除非是为了远程聊天;2-5岁的儿童每天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不要超过1小时。
不仅如此,电子产品的使用用途有着显著的“贫富差距”。
在硅谷高管努力让孩子远离电子产品的同时,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儿童却在用电子产品打游戏和娱乐。2011年,美国西北大学的研究者发现,美国少数族裔的儿童看电视的时间比白人同龄人多50%。
2015年,美国非盈利组织常识媒体(Common Sense Media)调查发现,美国低收入家庭(年收入少于3.5万美金,合24万人民币)的青少年平均每天花8小时7分钟上网娱乐,而高收入家庭(年收入大于10万美金,合69万人民币)的青少年每天花在电子产品上的时间只有5小时42分钟。
实际上,一些政府间组织对此也做过不少研究。
2016年,经合组织(OECD)对40个国家的青少年的屏幕使用时间进行了调研,结果发现,贫困家庭的青少年更有可能用电子产品来打游戏,而富裕家庭的青少年则更有可能用它们搜寻信息,或阅读新闻,而不是用来纯娱乐。另一个研究还发现,即使贫困家庭和富裕家庭的孩子都能享受同等的网络条件,贫困家庭的孩子依旧更可能利用网络来打游戏。换句话说,这种电子产品使用目的的“贫富差距”很顽固。
参与经合组织调查的不同国家的青少年上网的目的占比。绿色表示阅读查资料,红色表示打游戏;竖杠表示低收入家庭的青少年,三角形表示高收入家庭的青少年。
其实,早在2012年经合组织就做过类似的研究。当时的发现是,在受调查的42个经合组织成员国里,贫困家庭的青少年的上网时间大于等于富裕家庭的青少年。而在21个国家里,贫困生的上网时间超过富裕家庭的孩子。在包括中国上海、中国香港、中国台北在内的12个城市或国家里,贫困家庭儿童平均每个周末花在网络上的时间比富裕家庭的儿童多30分钟。
另外,通过对比网络使用目的和国际学生能力评估计划(PISA)的成绩,经合组织还发现,网络用途和学业成绩之间存在非常强的相关性。上网的目的是阅读或查资料的孩子的成绩比上网打游戏的孩子的好。在网上阅读和检索信息需要阅读能力,以及分析信息来源和可靠度的批判能力,这可以解释利用网络来聊天或者玩游戏的孩子的成绩不如用上网来学习的孩子好。
经合组织的报告指出,贫困家庭的孩子更喜欢用网络来聊天玩游戏,而不是阅读或扩充自己的技能,这可能是贫困家庭的孩子的阅读和信息检索能力往往不如富裕家庭儿童所致。经合组织评论道,“贫富家庭都能上网不代表贫富差距就消除了,有些孩子利用网络来增长见识,磨砺自己的能力,但是家庭并不富裕的孩子却更不可能意识到网络带给他们的机会和收益,反而会沉迷于高科技对他们智力和未来的剥削。
更可悲的是,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网络‘贫富差距’。对不当使用电子产品的危害,低收入家庭的警惕性不高。
根据2012年美国智库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一项调查,年收入不到3万美金的低收入家庭中只有39%的家庭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担心”;但是在高收入家庭中,这个比例则是60%。
那么,怎样才能消除网络用途的‘贫富差距’呢?
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给孩子断网、断电子产品。硅谷高管子女钟爱的私立学校Waldorf School of the Peninsula几乎不让学生接触电子产品。微软和因特尔的前董事,现任该校董事会成员的Pierre Laurent指出,“有些人以为,你不让孩子使用电子产品,孩子就会患上某种认知残疾,但实际上硅谷的人完全不是这样想的。硅谷的这些人明白,网络世界围绕着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展开。
但是,你要是只是个拿着手机的4年级小学生,你是不可能接触到这些领域的。”换句话说,即使给小孩子手机也无法培养他们的“科技能力”。如果不可避免让孩子接触网络和电子产品,经合组织的建议是,提高贫困家庭儿童的文化水平,才是减少这种贫富差距的利器,“要保证每个儿童都有一定程度的阅读能力,这比让所有孩子都能用上电子产品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