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教科书中那个为了研究黑猩猩而和它们住在一起的珍·古道尔吗?今年11月,她将再次来到中国。在此之前,日历娘建议你看看下面这个故事,认识一个更有血有肉的她。
“如果我能选,我会选择研究鬣狗。”被问及会选什么动物从头开始自己的研究,珍·古道尔(Jane Goodall)给了我们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珍·古道尔2016年时曾接受果壳采访。图片:Ent
1934年,珍·古道尔出生在英国伦敦。从还是个小女孩时起,她就表现出了对自然的无限好奇。5岁时,她躲在鸡舍里好几个小时,只为弄清楚鸡蛋到底是怎么来的。到10岁,她的二手书《人猿泰山》让她对非洲的丛林生活魂牵梦绕。“我觉得泰山娶了错的那个珍(注:珍·波特是《人猿泰山》中泰山的妻子)。”她说。去非洲居住,观察那里的动物并书写关于它们的故事,早早便成了珍·古道尔的梦想。
尽管当时在旁人看来,珍·古道尔的梦想可谓荒谬至极,但她不但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还顺道改变了这个世界。1957年,她登上了非洲大陆。在肯尼亚,她与著名的人类学家路易斯·里奇(Louis Leakey)碰了面。她对非洲的认识让里奇眼前一亮,他把她雇为自己的秘书,并最终建议她到坦桑尼亚研究黑猩猩。
和黑猩猩在一起的珍·古道尔。图片:G Adventures
后来的故事许多人都听说过:1960年7月起,珍·古道尔开始对贡贝溪国家公园的黑猩猩进行研究。在漫长的相处中,当地的黑猩猩种群渐渐接受了这个人类,并在她面前展露了许多此前从未被人知晓的行为:黑猩猩会吃肉,会制造并使用工具,会接吻拥抱,也会发生暴力冲突……这些在现在被视为常识的事情,震惊了当时的科学界。
面对珍·古道尔带回来的无数关于黑猩猩的“第一次发现”,路易斯·里奇说出了那句振聋发聩的话:“现在我们必须重新定义‘工具’,重新定义‘人类’,或者接受黑猩猩也是人。”
珍·古道尔改变了世界对黑猩猩和人类的看法。
珍·古道尔和路易斯·里奇。珍·古道尔与另外两位女科学家戴安·弗西、比鲁捷·嘉蒂卡斯一道被称为“里奇的三天使”。图片:the Jane Goodall Institute
随着珍·古道尔在非洲丛林中的形象与事迹被写进课本,这位科学家的名字融入了一代学生的记忆。提到她,不少中国年轻人的反应都是:“啊,这是教科书上的那个人!”她与黑猩猩之间的传奇经历,已可谓是众所周知。
但珍·古道尔眼中并不只有黑猩猩——也不限于我们刚刚知道的鬣狗——还有人类。在多年的研究生涯中,她亲眼目睹了世界如何改变了非洲,改变了那里的人和那里的黑猩猩。她看到贡贝周边地区的人们为获得匮乏的生活资源而不断破坏环境,而黑猩猩的数量则因盗猎和栖息地丧失而愈发减少。这样令人痛心的恶性循环,将珍·古道尔引向了另一项事业。
珍·古道尔深刻地意识到,想要保护好黑猩猩,保护好野生动物赖以生存的环境,就要先“保护”人类——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提高他们的教育水平,获得他们的信任,改变他们的思想。1977年,她建立了珍·古道尔研究会,在全球推进野生动物保护和社区建设工作。1991年,珍·古道尔又创立了根与芽(Roots & Shoots)环境教育项目,鼓励全球的年轻人关注社区发展与环境保护。
珍·古道尔和根与芽小组的年轻人一起进行社区活动。图片来源:rootsandshoots.org
25年过去,根与芽从坦桑尼亚一所学校中的12人小组发展成了140多个国家的8000多个小组。现在,珍·古道尔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奔走于世界各地,除了介绍她的黑猩猩研究,也向年轻人传递她在环境保护、动物保护和人道主义援助方面的理念。果壳曾于珍·古道尔来到北京参加2016根与芽中国峰会期间对她进行了采访。
如果不研究黑猩猩:
“我希望研究鬣狗。”
果壳:现在距你开始黑猩猩研究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今天的研究者在研究灵长类动物,比如黑猩猩时,还会近距离地接触它们、给它们取人的名字,像对待人一样对待它们吗?
珍·古道尔:大多数人会的。多数人在做研究的时候,只要认识了这些灵长类个体,就会给它们取名字。因为,你怎么可能记住所有数字呢?(注:在珍·古道尔之前,研究者通常以数字给黑猩猩做身份标记)这没道理的。
而且,以数字命名动物的想法正反映了那种让动物显得不重要的态度,是将它们视作研究物件而非活生生的生命。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应该将它们视作不同个体来认识,给于它们名字,去描述它们,对我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另外,我倾向于不只是学习关于灵长类的知识,也从灵长类中学习知识。这两者是存在区别的。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而我所做的研究能够帮到我丰富我的知识——这样想是更加谦逊的。
果壳:如果你现在不研究黑猩猩了,要从头开始研究另外一种动物,你会选择什么?
珍·古道尔:如果我能选,我会选那种自己还希望从它们身上了解更多的动物——那就是鬣狗。你可能会惊讶,但我在一本名叫《无辜的杀手》(Innocent Killers)的书里写了关于鬣狗的章节。它们绝对是很令人着迷的生物,我们还没时间去调查这种绝妙的社会动物。
果壳:如果你能变成另一种动物,你又想成为哪种呢?
珍·古道尔:如果我能变成另一种动物啊,我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狗,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在那里我既有自由,也有我的男主人或女主人做我最好的朋友。因为狗教会了我关于动物的全部,没有狗的生活对我来说是悲惨的。
投身动物研究和保护:
“这是最好的时代”
果壳:在刚接触野生动物的时候,你并没有经过严格的学术训练,为什么里奇博士选择了你?
珍·古道尔:路易斯·里奇选择了我是因为当时我已经通过自学、通过阅读了解到了许多知识。我在伦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花了许多个小时去学习。所以,当里奇问我问题的时候,我能够回答其中的很多问题。即便我不确切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我所了解的知识也足够让我大致知道该怎么作答。
年轻的珍·古道尔。图片:time.com
果壳:如果今天也有未经训练的动物爱好者想投身动物研究和保护,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吗?
珍·古道尔:对于希望投身动物研究的年轻人来说,现在也许是最令人兴奋的时代。唔,当年我也很兴奋啦,因为我是第一个那样去研究黑猩猩的人。但现在,关于各种动物和它们的智力,我们有了各种各样的新信息。如果回到1960年代,我对教授说“让我们来研究一下章鱼的智力吧”,他们应该会嘲笑我并把我当成疯子关起来吧。而现在,这个课题引起了巨大的研究兴趣。因为章鱼聪明得令人难以置信,它们可以解决问题。
而乌鸦和其他鸟类能够制作工具,它们能做一些连某些灵长类都做不来的事情。然而多年来,我们都被教导说“不,鸟类的脑和哺乳动物的脑有着不同的结构,因此它们没办法拥有智力”,却没意识到智力可以有不同形式。你们知道熊蜂吗?人们能教会熊蜂通过拉扯线来获得一滴花蜜奖励,而别的熊蜂只靠观察就能学会这种技能。这是在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都不会有人相信的事情。
所以,现在是年轻人去学习这些事情的一个很棒的时机,非常令人兴奋。虽然申请经费还是不容易(笑)。所以还有——不要放弃。
保护野生动物:
“先要保护了人”
果壳:在你看来,存在一种方法能同时满足摆脱贫穷和保护环境这两种需求吗?
珍·古道尔:当我第一次到非洲去调查黑猩猩数量下降、森林遭受砍伐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了解到了发生在那里的贫穷、饥饿,以及当地人缺乏教育及卫生机构的情况。
贡贝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公园,它本处在一条绵延的森林带之中。当我1991年飞过贡贝时,我看到它就像是一个孤岛,周边的山丘都光秃秃,没有森林。人们过度使用了那片土地,居民数量太多,超过了土地能支持的限度——中国的一些地方也有相同的问题。他们为了生存艰辛地活着,连耕地也被过度使用了。那时我意识到,如果不去帮助那里的人,我们甚至都不能想去救黑猩猩的事了。
我在自己这很长的一辈子中学到了一件事,就是这两者是一起的。
在尝试进行保护之前,你必须做事取得来自当地人的善意。
果壳:你们具体做了些什么事情呢?
珍·古道尔:一开始我从欧盟那拿到了一笔很小的资金,于是派了一支有坦桑尼亚当地人组成的队伍到贡贝附近的12个村子,让他们询问村民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对村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去帮助他们。他们需要更多的食物——那是当然的——还有给孩子们更好的卫生条件和更好的教育。
所以我们就能向他们介绍让土地保持肥力的耕作方法;退耕还林;让坦桑尼亚当局在教育和卫生方面提供更多帮助——他们本就应该在做这些工作,但如果你身处荒野,这些可能显得不那么重要。但无论如何,我们说服了他们。后来我们也设法拿到了更大笔的资金,帮助的对象也从最初的12个村子变成了55个村子。
果壳: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珍·古道尔:现在,在贡贝附近的山不再是光秃秃的了,都有了树。
小型的家庭农庄不但能生产满足当地人所需的食物,还在种植咖啡、菠萝等作物,可以卖掉赚钱。我们还为当地女性提供了小额贷款服务,像孟加拉乡村银行那种,来帮助那里的女性。另外,我们也设立奖学金让小女孩上学,也在社区做计划生育等等。这些工作都在起效。在南边也一样。那是多数黑猩猩居住的地区,但不在受保护的区域内。我们在那里引入相同的项目,他们现在也在保护那边的森林了。
所以,在贡贝周边我们在恢复森林,而在那我们在保护森林。黑猩猩和其他野生动物的情况都有所好转。
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也使用最新的卫星图像和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我们的村民志愿者在野外会使用智能手机标记被非法砍伐的树木、捕捉动物用的陷阱或是黑猩猩的巢穴。这些数据会上传到全球森林监测平台的云端。你知道,我以前认为“云”是生产雨的,现在如果你按对了按钮,它能生产数据。这些数据现在被分享到世界各地。
贡贝溪国家公园附近一个名为Kigalye的村庄在2005年(左)和2013年(右)的森林覆盖情况。珍·古道尔研究会在这个地方推动了森林恢复工作。图片:janegoodall.org
珍·古道尔:所以,除非你先做了关于人的保护,不然你无法开展动物保护。珍·古道尔研究会的意义在于要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动物,人,环境,都是如此。这是非常重要的。现在,中国在对待动物的环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对吧。关于象牙贸易,犀牛角,老虎……有外国的动物,也有你们自己的动物。我们有许多许多工作要做。这就是根与芽的使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果壳:现在在中国,依然有很多人为了吃或为了虚构的药用价值等原因猎杀濒危野生动物。你想对此说些什么吗?
珍·古道尔:首先,这主要是因为缺乏理解。这就需要有人与他们沟通,让他们了解到动物不仅仅是用来吃的物体,还是生命。动物也有自己的感觉,它们能感受痛苦,它们有自己的关系。这是人们所不理解的,没有人跟他们讲这些。这也是根与芽在做的事情。
有一个我还没机会见到的年轻人,他小时候在上学路上会经过市场,看见动物被卖作食物,他很难过。他对动物们许诺:“到我长大了,我会帮助你们。”后来他就去了卧底调查濒危物种的非法交易,很危险对吧。我的一个朋友拍了一部叫《象牙游戏》(The Ivory Game)的纪录片,里面试图发掘一些关于中国的情况,这个年轻人说,那我去做。他露了脸,我们跟他说那你就不得不逃离中国了。
他说不,我不会离开中国的,我是为了中国所有爱护动物的人站出来,我希望让世界知道中国有不计其数的人爱护动物。他现在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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