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穿什么,是仅次于今天吃什么的世纪难题。特别是一到换季,苦恼就来了:为什么一件能穿的衣服都没有?在满满的衣柜前苦思冥想半小时,甚至有人产生了去年没过过秋天的错觉。没关系,你不知道该穿什么,AI知道。今年六月,亚马逊在美国发行了定位为“个人专属造型师”的echo look,号称能根据时尚专家的意见结合算法来帮用户选出更美的搭配。
突如其来的小测试:你的品味和AI一致吗?下面的搭配,哪一种更美?请选择:图片均来自WHO WHAT WEAR答案是A、A、 A。为了保证政治正确,亚马逊特别强调,“我们不是在告诉你,怎么穿是对的、怎么穿是错的。我们会告诉你《时尚》杂志的编辑们是怎么想的。”
国外有科技网站的编辑试着用总结了几条echo look的评判规则:全身黑比全身灰要时髦,挽起袖子比袖口在手腕处时髦,牛仔裤是百搭单品。这几条确实是被大众所接受的“时尚金律”。echo look给出的回答(另两个AI的判断见文末)
国内的科技公司虽然步子没有迈得那么快,但也已经将触角伸向了时尚领域。今年7月4日到7日,阿里巴巴在香港理工大学开设“Fashion AI概念店”。在这家店里,如果你看上一件衣服,“时尚大脑”Fashion AI会迅速在属性、颜色、风格、细节等维度进行匹配,找寻单品最适合的穿搭方式。根据公开资料显示,时尚大脑只需1秒钟,就能给出100套穿搭建议。
时尚大脑线上效果演示 | 搜狐新闻阿里巴巴"图像和美"团队介绍,时尚大脑对淘宝商家上传的数以十亿计的图片进行筛选和处理,同时融入品牌商的搭配师和造型师的经验,形成合理的搭配。至于“合理的搭配”的具体标准,团队并没有透露。另一电商巨头京东也在今年早些时候宣布成立时尚科技研究院,号称用科技赋能时尚。
如何让机器理解服装?让机器理解时尚,要先让机器理解服装。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去ZARA、H&M之类的高街品牌逛一圈,就知道女装有多复杂。女装的分类非常细。拿领子来说。无领的领型有一字领、船形领、圆形领、V字形领、方形领、U字形领、基础领线加开衩等等,有领的领型有立领、坦领、翻领、驳领、翻驳领等等。
不能笼统地把领口分成几大类,因为领口对脸型有很强的修饰作用,是女装的设计要点。可要让程序员自己参透复杂的女装,太强人所难了。这时,就得借助专业人士的力量。专注于视觉商品识别的人工智能公司码隆科技告诉果壳,码隆科技和中国纺织信息中心合作,同时咨询许多专业设计师,再参考国内外资料,才能制定出有效实用的标签。
专家的眼光,是AI的标杆。标签不但要符合服装界专业的指标,还得契合市场需求。算法研究员Yuhang介绍,荷叶边和裙摆式荷叶边从定义上来说是上下级关系。因为裙摆式荷叶边在实际中比较常见,对款式影响相对较大,所以,码隆科技决定把裙摆式荷叶单独拆成一个标签,而不是合并到荷叶边这个大标签里面。
确定好标签,标注好数据后,算法人员会将数据投给机器,启动模型的训练和评测。技术专家将主观的问题,拆解成客观的、可量化的问题,从而用标准化的指标来对问题作出评判。具体到时尚领域,机器理解了服装,再综合大数据和时尚专家的意见,给出搭配建议。
可时尚是一件非常个人、非常主观的事情,以致于美术史学家昆廷·贝尔(Quentin Bell)认为,时尚之于社会学家,好比果蝇之于生物学家。用任何统一的标准来评判一个人的穿着搭配,都有失偏颇。首先,服装,被称为人的“社会性皮肤”,是一种自我表达的手段。学生党在肥大的校服上画满涂鸦,身穿制服的银行柜员手腕上带着打孔铆钉皮手环,都在表达。
穿优衣库T恤和帽衫,也是一种表达,是通过把真实的自我隐藏起来向社会传递“不要care我的穿着”的信号。日本哲学家鹫田清一认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希望旁人把你当成什么样的人,都会影响你的穿衣风格。选择服装,是找寻自我定位的过程。
其次,服装的使用场景太过复杂,个人的需求也随时随地在变化,不是几个标签就能概括得了的。比如说,参加前男友的婚礼,该打什么标签?虽然有科技公司宣称会对服装搭配的功能性进行学习,总结其中的规律,但是,在某一特定场景下个人希望展现和希望掩饰的东西,连亲历者本人都说不清楚,很难想象机器能弄明白。
最后,用算法和大数据计算出来的搭配,是当下被社会主流价值观和多数人接受的时尚。而时尚界具有创造力和突破意义的创新,绝大多数都是反叛的、是反潮流的、是“坏品味”。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莫过于“摇摆伦敦”(Swinging London)。摇摆伦敦,指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在伦敦弥漫的宣扬自由任性的青年文化。那时的伦敦,不光有披头士、大卫·鲍威、滚石乐队,还有迷你裙。
在玛丽·奎恩特(Mary Quant)推出迷你裙之前,收腰、大裙摆、膝盖以下的长裙是女性最喜爱的款式。奎恩特为了让女性赶公交的时候更方便,把裙子下摆提高到膝盖四英寸以上。这一改变受到社会中上层阶级的强烈反对,甚至戴着圆顶礼帽的愤怒男人,用雨伞去砸奎恩特的店铺玻璃。如果当时让机器来评判,机器极有可能把穿着迷你裙当成“不合理”的着装;在给出搭配方案时,也不会有迷你裙的出现。
在现实中,奎恩特离经叛道的设计受到青年女性的疯狂追捧,进而成为女性身体解放运动的象征之一。1966年,奎恩特更是穿着迷你裙到白金汉宫接受了爵士头衔。她的打扮,就算放到现在看,也“不合礼数”。害怕和别人一样,又害怕和别人不一样。人在两端摇摆,穿着打扮提供了类似“锚”的作用。服装、发型和妆容是确立自我认知最明显的线索,也让人产生能掌握自己生活的“错觉”。
毕竟,现代社会,一个人能做主的事情不多,穿衣打扮算一件。追求时尚,不是为了追求美和得体,而是为了追求自我,是为了用时尚来嘲笑规则与约束。至少在目前,机器还没有能力用0和1琢磨透如此微妙的人心。更重要的是,电商平台开发人工智能时尚助手不是为了培养你的时尚品味,而是为了卖衣服。会不会有一天,你兴冲冲打扮了一通,人工智能时尚助手温柔的声音响起:“你的品味真糟糕。要不要看看我为你挑选的衣服?
”这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网络霸凌(cyberbully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