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你吃大闸蟹了吗?你可能没想到,大闸蟹在欧美地区已经成为让当地头疼的入侵物种。你可能很惊讶,大闸蟹还能让人头疼?派中国吃货团过去,不是分分钟就解决了?早年间还有“818入侵大吃帝国的外来物种们”这样引发热传的谣言:的确,类似大闸蟹、小龙虾的生(美)物(味)入侵案例还有不少,中国吃货到底能不能把令别的国家头疼脑热的入侵生物送入坟墓,拯救世界呢?答案是:不能。
先不说能不能消灭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入侵物种吧,单说中国的入侵物种。按照中国外来入侵物种数据库和农业部外来入侵生物预防与控制研究中心给出的数据,中国记录在案的入侵生物有754种,估计每年造成的经济损失超过1200亿。吃货们解决外来入侵物种问题?你们想得太天真啦。
什么是入侵物种?入侵物种(invasive species)是引进物种的一个子集。如果一个物种被人为引入一个其先前不曾自然存在过的地区,并具备了在无更多人为干预的情况下在当地发展成一定数量的能力,以至威胁到了当地生物的多样性成为当地公害,就可称之为“入侵物种”。
一个物种并非在任何时候都是入侵生物,几千万年以来全球的生态系统里不断上演物种更迭的悲喜剧,但这个过程是缓慢和只能在自然条件下发生的。
但是,人类改变了这一切。人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物种移动优势:交通工具。这就使得某些物种可以搭着人类的顺风车轻易到达它们从未抵达过的陌生角落,大量的引入物种面对的是它们在短期内所不能适应的环境。那些人类出于某种经济目的主动引入异域的物种,人们往往要为它们主动创造出合适的生境它们才能生存下去。
但少部分物种,借助人类的力量来到了属于它们的新大陆,这个新的环境意外地适合它们生存,那么它们不借助人类也能活得很。如果一旦逃离了人类的控制,那些在原生地遏制它们种群增长的因素完全不见了,那么这些物种就会成为脱缰的野马形成野外种群,通过那些潜在的生存优势以数量侵夺原生物种的生存空间和资源,或者食性广泛来者不拒直接以原生物种为食,亦或是分泌毒素和其它抑制本土物种生存的手段。
同时,入侵物种并不一定是生就一副尖牙利齿,全副武装消灭其他所有生物的样子。在一个地方的种群受到有效抑制的物种,在环境因素不同的地方都可能成为入侵物种。
在熟悉这些基本概念后,我们就来分析几个案例。入侵的开始,是因为吃货。先看美国牛蛙(Rana catesbeiana)、福寿螺(Pomacea canaliculata)和罗非鱼,这几个生物的入侵,正是盲目引进外来物种作为食物而不考虑市场容量导致的。简单说来,这些物种之所以在中国成为外来入侵生物,恰恰是当初的引入者高估了中国吃货们的战斗力,加之缺乏有效的养殖控制和环境隔离造成的。
美国牛蛙原产北美,在美国就叫bullfrog,以交配期间粗犷低沉如同牛叫的鸣声而得名。牛蛙不仅是北美现存体型最大的蛙类,同时也拥有彪悍的个性和一副好胃口,它的食谱远远越过了普通蛙类吃的昆虫、蛇、鼠、鱼、龟、螯虾,任何它能捉到的活物甚至包括多种鸟类。即使是它的蝌蚪,也对所在水体的小型鱼类造成威胁。
因为养殖条件粗放,加之早期人们完全没有对于引入动物的控制意识,在亚洲,牛蛙很早就逃逸到野外,成为野生物种并进而成为入侵生物。有记录的牛蛙入侵中国的时间是1959年,从香港入境;但更大规模的入侵是在80-90年代经济开放之后,华南各地“特种养殖”,大量陌生的动植物被视为发家致富的金钥匙而引人国内,牛蛙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对于牛蛙,与中国原生的野生蛙类如棘胸蛙、虎纹蛙、黑斑蛙相比,肉质太过粗柴,入不了饕餮之徒的眼,导致当初其销路并不佳。于是大量的养殖场所被荒弃,逃逸的美国牛蛙也就取代了许多原生蛙类。
与此类似的是福寿螺。福寿螺产自南美亚马逊河流域,在20世纪70年代作为食物被引入台湾养殖,后因肉质不佳而被大量丢弃,遂成泛滥之势。80年代后大陆并没有吸取教训,引入的后果是重蹈覆辙。因为繁殖能力极强,如今福寿螺遍布华南几乎所有的水体。
如果说口味不好算是可以勉强原谅吃货们的理由,那么罗非鱼成为入侵物种则更多是因为文化传统和接受度低造成的结果。罗非鱼其实并不只是一种鱼,而是丽鲷科的丽鲷属(Oreochromis)和非洲鲫鱼属(Tilapia)多种被引入国内养殖鱼类的统称。它们肉质鲜嫩,食性广泛,是被联合国粮食计划署推荐的蛋白质来源,在美国、以色列、印度都有机构做养殖育种。
但在中国,它的问题出在接受度上。因为外貌完全不同于传统上养殖食用的四大家鱼,加之罗非鱼生长迅速,便被某些不接受者视为“粪水养出来的”。这种看法(或许叫偏见)不仅在一些地方造成养殖的失败和物种逃逸,同时也使流入野生环境的罗非鱼不能被人们捕捉,造成更广泛的入侵。
一些谣传的入侵案例麝鼠(Ondatra zibethicus)的入侵则与吃货关系不大,它们最初是作为皮毛兽从苏联引入中国的,同样在80年代后形成特种养殖热潮,随后逃逸野生成为入侵物种。目前我们能在市场或者餐馆见到的河狸肉以及加工制品都来自于养殖,这是因为养殖麝鼠的成本,低于野外捕获成本。麝鼠在中国的野外种群还没能大到被人轻易捕获的地步,它们的入侵危害主要在于破坏堤坝和农作物。
春黄菊(Anthemis tinctoria)、茼蒿(Chrysanthemum coronarium)、野茼蒿(Gynura crepidioides)也出现在外来入侵物种名录中,但都不在严重危害名录之列。事实上一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花卉比如万寿菊、秋英、矢车菊都在此列,意味着有证据表明它们建立了野外种群,但还未造成严重的经济和生态危害。
有意思的是,很多民众关于入侵物种的概念是通过两次所谓的“食人鲳事件”及其引发的恐慌和媒体关注建立起来的,这些都被事后证明和认为是一场闹剧。“食人鲳”一般指的是脂鲤目脂鲤科锯脂鲤亚科下,拥有锋利牙齿,群居和肉食习性的多种鱼类。目前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没有任何确定的信息表明任何一种“食人鲳”在中国的野外建立了种群,也没有任何一种“食人鲳”被列入了中国的外来入侵物种名录。
很简单的一个事实是“食人鲳”对温度很敏感,即使有部分“食人鲳”逃逸进入我国的淡水水体,一来无法建立种群,二来无法度过冬天。
脂鲤目下倒是有部分鱼类被引入养殖,它们都是肥脂鲤属的,市场名一般统称为淡水白鲳,其中的一种细鳞肥脂鲤(Piaractus mesopotamicus)进了中国外来入侵物种数据,常常成为各地误报“食人鲳”的对象。无论如何,它们是杂食鱼类,味美且无攻击性。对环境的影响另议,吃货们倒真是不妨一试。
谣言不止局限在国内。
还有一个关于淡菜入侵西欧和北美的谣言,陈述的入侵一事大致准确,但这个入侵种不是淡菜,而是斑马贻贝(Dreissena polymorpha)。斑马贻贝原产里海和黑海,随着人类的船只在19世纪上半叶被带入到西欧的英国、爱尔兰、西班牙等国的港口,因为其极强的附着能力和繁殖能力,对当地的港口设施造成了破坏,并一直入侵到荷兰、捷克和瑞典,1973年到达意大利。
在1988年,它第一次在加拿大的温莎和美国底特律被发现,在数十年间斑马贻贝疯狂蔓延了整个五大湖区。它们对生态的危害主要在于繁殖迅速不可控制,这足以改变生态系统的能量流动。并且由于其富集毒素和污染物的可能,专家们并不推荐食用斑马贻贝(尽管可以吃),美国每年花费5亿美元用于控制斑马贻贝的蔓延。
而我们称为淡菜的贝类,则是贻贝科的多个生活在东亚海岸的物种,尽管某些时候它们同样会造成海港设施的破坏,但因为它们是本土的物种,被其他生物有效控制了数量,因此并不造成严重问题。
很遗憾,吃货拯救不了世界。至此,你可能听说过的“吃货拯救入侵物种”经典案例的错误分析完了,然而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入侵物种远不是靠人来“吃”就能解决的问题。以中国情况为例,754种记录在案的入侵生物里,134种是各种微生物植物病害,动物里绝大多数是昆虫,植物里又多半不堪食用。作为人类“吃货”我们是如此不堪一用,倒是可以借此拓展思路,用其他物种的“吃货”来帮我们解决问题,即所谓“生物防治”。
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努力维护环境现状,这是目前人类延续文明的最佳策略,因此尽力控制入侵物种的数量和种类,连同环保一起,都应该是文明延续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