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哈佛大学教授Claudia Goldin在其文章所指出的,在过去一百年中,美国女性前所未有地参与到经济活动中,这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无声革命”。但若回顾女性劳动参与率上升最快的时期,会发现当时劳动力市场上性别歧视仍很严重,女性的相对工资也较低。换句话说,市场工资的变化只能解释一小部分的女性劳动参与率上升,还有其他因素在推动这场大变革的发生。
我今天将给大家介绍几位将女性从沿袭千载的传统性别角色中解放出来的幕后英雄。她们至今仍与人类朝夕同处一室,一如既往地默默照料着我们以及我们的家人。她们的样貌各异、能力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姓氏——家用电器。
在绝大多数社会中,女性一直都是家务劳动的主要承担者。
上世纪20年代一项时间使用调查显示,受访的154位美国城市主妇每周平均要花费52.4小时在家务活上,其中最耗时的两项分别是准备食物(19.9小时)和洗熨衣服(11.5小时)。在那个年代,娴熟的家政本领对许多女性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力资本,它所带给家庭的回报甚至可能比正式的学校教育还高。
直到70年代Gary Becker使用经济学范式去研究婚姻时,他仍强调婚姻的收益是来自于家庭内劳动分工所带来的效率提升。
Mark Aguiar和Erik Hurst考察了美国人在时间分配上的长期变化趋势。女性花费在非市场工作(主要是家务劳动)上的时间又进一步从1965年的32.9小时下降到了2003年的22.6小时。
虽然男性的非市场工作时间在同期上升了3.75小时,但不足以抵偿女性那边的下降,整个家庭花在家务劳动上的总时间仍显著地减少了。如上表所示,各教育程度的女性均从这一变化中受益,她们得以享受更多的闲暇。另外,那些拥有高中及以上学历的女性,还将一部分从家务活上省下来的时间转移到市场工作上去。
第二次工业革命推动了电力的大规模应用,让各种能替代人力去完成家务的新技术应运而生。
经济学家Jeremy Greenwood和他的合作者认为:技术革命引发了家庭革命,家用电器是妇女解放的发动机。在1947年出版的《电力商品》一书中详细报道了沃雷特夫人的故事:这位夫人以前每次要花费4小时在洗衣服上,还要再花4.5小时用一个老式熨斗将衣服熨好;在家里添置了洗衣机、烘干机和电熨斗后,她只需要花41分钟去操作机器,再花1.75小时去熨衣服。
类似地,冰箱节省了频繁去市场采购的时间,吸尘器则让打扫屋子变得便捷高效,更别说还有洗碗机和微波炉。
许多家用电器在其刚上市时价格很贵,只有少数高收入家庭有能力消费。随着技术发展降低了成本,家用电器在越来越多的家庭中普及开来。英国的一项研究证明,家用电器价格下降带来了女性劳动参与率上升。具体地说,假使家用电器的价格下降20%,女性劳动参与率将上升2%到3%。
他们还进一步估计出,英国在1975-1999年间的女性劳动参与率上升中有10%到15%应归功于家用电器降价。基于瓜地马拉数据的另一项研究也表明:在村庄通上电力之后,妇女每天用来干活挣钱的时间增加了2-3小时。
与其他电器不同,电视机不能节省家务劳动的时间,它的主要功能是帮助人们消费闲暇。可是,电视机以另一种方式为妇女解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在那些与城市生活相对隔绝的村庄里,电视是人们获得关于“外面的世界”的信息的主要渠道,电视向人们展示了他们未曾想象过的生活方式。甚至是那些看似庸俗的肥皂剧和广告,也会冲击到人们固有的世界图式。当一个农村主妇为肥皂剧女主角的命运牵肠挂肚时,她对未来生活的愿景或在悄然改写。当她看到化妆品广告里的模特在自信微笑时,她内心所效仿的角色模型或在重新定义。
印度是世界上性别不平等较为严重的国家之一。在2001年到2006年的五年中,约有3000万印度家庭开通了有线电视服务。当时印度国内最火热的节目是一部名叫《婆婆也曾是儿媳》的家庭剧。试想下,许多印度农村妇女在观看这部讲诉大都市孟买一个富裕家庭里的婆媳纠葛的剧集时,难道不会忍不住去重新思考自己在丈夫家族中的角色和地位吗?
Robert Jensen和Emily Oster专门研究了一些印度村庄在安装有线电视信号后,女性的观念和行为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们发现,在接触电视后,有更多的妇女表示不认同“重男轻女”,也有更多的妇女表示针对女性的家庭暴力是不可接受的。
同一种新技术,对男性和女性所造成的冲击或是不一样的,家用电器更多是一种女性偏好型(female-biased)的技术创新。
这种创新不只是让家更整洁、让食物更营养,还改变了女性在家庭中的传统角色。这是一个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改变。这个改变,很可能是那些研发家用电器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当初没有料想到的。那么,当下中国正在发生着的技术变迁、商业创新和公共政策(譬如智能手机普及、在线外卖订餐和“家电下乡”补贴),又将会给这个国家的女性们带来怎样的变化呢?这或许是一个在若干年后值得回望探讨的研究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