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学术圈,“康宏逵”是一个有争议的名字。1961年到1962年初,康宏逵在《新建设》和《文汇报》发表了3篇有很大反响的重头文章。1985年他辞去大学教师职务,义无反顾地做了一名“文化个体户”,“卖文为生”。康先生形容自己“著作颇多,发表的极少”。2014年,康宏逵先生走后,曾有人说“人间信有真理在,世上已无康宏逵”,还有人说“中国最后一个逻辑大家走了”、“一个时代结束了”等感慨。
我经常回想起康先生生前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那是2014年7月11日的上午。电话里康先生兴奋地对我说,“我已经好啦!”这是他刚做完白内障手术不久。我急切地恳求康先生听从医生的嘱咐好好休息,再谈写书和写文章的事情。作为跟随他长达13年的弟子,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这样在电话里或当面劝老师好好休息。康先生尽管已年近80岁,仍每晚坚持工作到凌晨2、3点。如果遇写文章或者写书,通宵更是常有的事。
自我认识康先生13年来,知道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工作习惯,365天,从未间断。
康先生将毕生献给了逻辑学事业,即使在最困难的年代,他也从未放弃。数十年来,康先生怀抱坚定的理想、信念和对逻辑学的无比热爱之情,坚持读书,坚持做笔记,坚持思考、坚持做研究。其结果,就是满满一书房的笔记、文章和书稿。我有幸能够成为亲眼目睹这些极其珍贵资料的极少数人之一。康先生生前几乎从未考虑将这些笔记、文章和书稿发表。
我曾多次劝康先生将它们发表出来,但康先生坚决不同意,他总是以极其严格的标准和挑剔的眼光看待自己的作品。
功底深厚、治学严谨。这是康先生做学问的两大法宝。研究每一个专业问题之前,康先生都要找齐能找到的所有资料细细研读并做笔记。写文章时,小到人名的翻译,大到整篇文章的内容和构思无不细心谨慎。读者们如果好好阅读了书中完全由康先生撰写的序篇第1章对应理论的桑宾算法和第2章历史回顾部分,就能明白我所言非虚。能将桑宾算法讲述得如此准确和透彻,没有深厚的功底和审慎的态度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计得失,谆谆教诲。除非亲身体验,旁人大概很难想象,康先生会是一位怎样不计较个人得失,全心全意引导青年学生的好老师。在我跟康先生学习期间,康先生精心为我挑选教科书,他未发表的笔记也成为我学习的内容。我做的每一道习题都经康先生认真检查并修改;我不会做的题目,康先生都会耐心帮我解答;我的每一篇发表的文章,康先生都会为我精心修改。
康先生对自己的母校和老师怀有深刻的感情和敬意。在康先生向《科学文化评论》投稿之前,曾经把计划发表的三篇文章拿给我看。他认真地问我:“你觉得哪一篇写得最好?”我如实地回答:“我觉得您写王宪钧先生的那篇文章写得最好,因为读起来觉得充满了感情。”康先生默然……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先生内心隐藏着的对老师的尊敬和热爱是那样强烈和深沉。
康宏逵先生不仅是我专业上的导师,更是我人生的导师!每次回忆起康先生,在悲痛之余,我的内心都会涌动着温暖和力量。我深知,唯有让这股力量传递下去才能真正告慰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