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阳是谁?半个多月前,当得知自己要“对话”的是一位数学家时,郭笑延有点慌。他上网搜索“许晨阳”,看到他研究代数几何,甚至还下载了他的论文来看,不过结果可想而知:“我真的看不懂他的论文。”郭笑延来自北京四中国际部初三年级。大概在一个多月前,他得知自己有机会和2017年未来大奖数学与计算机奖的首位获奖人许晨阳面对面。
在10月28日举行的未来论坛年会上,除了参与和科学界同行的学术论坛以外,三位未来科学大奖获得者施一公、潘建伟和许晨阳分别有一个专场,与孩子们对话。主办方邀请了北京四中、天津中学的100多位中学生。
在和许晨阳“对话”的专场上,郭笑延被安排在台上最靠左边的位子,看起来他有点腼腆。“还是有点紧张,我在台上也是一直在流汗。”他说。不过,在和许晨阳只隔“三个椅子”的近距离接触后,郭笑延笑着说,之前他以为科学家都是那种高冷范,但现在看起来非常“随和”,“平易近人”。
数学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思考。这一点对高铭杞也很有启发。同样在北京四中国际部上高一的他除了平时学习外,还参加一些竞赛。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数学学习上,以期有所收获。然而,他从许晨阳身上看到,数学更应该像是生活:“许老师他不仅是专心学习数学的时间里在学,在平时,他依然在学;这种方式,可能会有更多的提高,对一些更难的问题,在生活当中突然会有一个想法冒出来,这些可能是我还没有达到的”。
数学究竟对实际生活有何用处?在台上,郭笑延也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数学家许晨阳。“他当时举了爱因斯坦的例子。数学对物理的帮助是非常奇妙的,二者的关系也是非常奇妙的。原本爱因斯坦数学没有那么厉害,但是他做物理学研究的时候就需要用到黎曼的那些思想;这些(数学)的想法可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会用到,但在一个伟大的发现即将产生的时候就用到了,这是至关重要的。”
高铭杞很早就听闻结构生物学家施一公的大名。“我当时是看新闻,知道他是一个很有名的院士。我第一次听说是他在大学里跑步,我想他在学术研究上这么厉害,(没想到)在体育运动上也这么厉害。很多人觉得,科学家就是天天坐在实验室里,身体不太好。结果我看他跑步还是一项校记录的保持者,一直都是第一,我看他很厉害,就一直在关注他。”高铭杞说。
不过,高铭杞这次没能和“很厉害”的施教授同台,代替他的是四中的另外几名同学——他们当中,有正在读高三的路云帆和滕子文。今年3月份,滕子文看到了清华大学教授颜宁发的一条微博,“说一个项目组招人,我就特别厚脸皮地问了帆帆,说咱们去联系吧。”在之后的暑假时间里,二人参与了施一公实验室一位博士后所做的有关冷冻电镜的研究项目,具体是做图像的三维重构工作。
路云帆说,在实验室里难免做一些重复性的工作,但也是为了保证实验结果的准确性,“很有意义”。滕子文补充说,虽然如此,一想到可能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时,“就很激动”。
实验室的生活还让她们看到科学研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持之以恒——“我们就是一个暑假,而真正做科研的科学家,他们得花几年的时间,做同样的东西”。参加过施一公组会的路云帆说,没想到一个大教授,会对实验细枝末节的东西特别重视:“其实真正的科学家,在跟你探讨你的课题的时候,不是问你的课题,而是把很多小细节抠的特别紧,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家”。
两个人的这段实验室经历让他们对生物学研究更有兴趣了,“接触到了更优秀,更高端的科学家,知道他们的技术是怎样的,对生命科学的了解更深了,以前很浅显。
”然而,同样是高三学生、在北大也经历生物学实验室生活的邢若宣体验却截然不同:“我做完实验以后,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接受经常会有失败、要不断推倒重来的实验生活,这不是我想要的将来,我可能更希望接触一些更思辨、在想法上更加抽象的东西,比如说数学、物理,这种非常有逻辑的东西。”
“我觉得抽象的东西,它能够给我带来更加强烈的美感。”邢若宣说道,“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一道简单的推导,当我把它从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到慢慢地同化到我的认知系统里的时候,我觉得这个过程特别好,得出的结果特别漂亮。所以,我就发现数学还是挺好的。”
不过,听科学家谈科研总难免要涉及到解释具体的发现,而并不是所有的概念都那么容易向大众解释,比如量子。
与2017年物质科学奖获得者潘建伟教授同台“对话”后,高二女生刘佳源似乎还算轻松。“在来之前,老师发了活动的简介PPT,我大致也看了一下。我发现这三位得奖人的研究成果,基本上我都看不懂。我还以为这个活动会特别难以理解,讲的东西都会很晦涩,很难懂。但是来了以后,无论今天上午的研讨会,还有下午的对话,演讲者都用一些很生活化的类比和比喻,或者是用一种很深入浅出的方法来介绍他们的领域,回答问题。”她说。
而对于潘建伟教授的印象,上高一的高宇轩之前以为他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学究,没想到见到真人后,“和蔼很多”。“他举了很多例子,把复杂的概念用简单的语言表达出来,这是出乎我的意料的。”在2个多小时的交流后,刘佳源对于科研的印象,也有了极大的改观。在此之前,她觉得学术研究是一个“特别枯燥”和“特别难”的过程,而且不好找工作,这也直接影响到将来大学究竟该如何选择专业的问题。
“听了之后,首先有两个启发。第一,科研工作也可以很有趣,从事科研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只会学习,没有生活情趣的人,其实也是很浪漫的;第二个是人生不一定要特别在意成功,这个点,在两场对话中(生物场和物质场)都有被提到,只要你吃得饱,穿得暖,能不能积累特别多的物质财富,并不是最重要的,能找到精神上的愉悦是更加值得珍惜的一件事情。”刘佳源说。对于选专业的问题,高宇轩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一定要选一个自己感兴趣的。
科研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呢?才上初中二年级的苏子悦说,她从几位获奖人身上感受最深的还是对科研的兴趣与热爱。“因为科研这个事情,本身它看起来是一个重复的工作,很多实验都要不停地去做,可能几分钟就要重新做一个步骤,得几十次,几百次,得出的结论还不一定对,还得重新来。这时候,就像他们说的,只要有一份热爱,你面对的困难,就不会觉得它是困难,你会觉得它非常有意思。
即使你在做一个别人看起来很无趣的事情,他们看起来,就是一种美,是一种诗意,感觉非常好。”她说。
和一流的科学家面对面,对中学生而言机会难得,短暂的交流时间显得“不解渴”,而他们也尽可能地收获个人的体会。
“施一公老师想问题的角度,都挺不可思议的,每次听他讲话都能学到很多干货”,滕子文谈道,“当一个特别优秀、很有成就的人把他的感想和你一说,你也会特别有体会,有感触”,“许晨阳教授和施一公教授都提到了最好是先学基础一点的东西,然后再学搞应用,这个对我的影响挺大的。和我之前的想法不一样,我可能还要重新考虑一下”。
“我以前一直都特别焦虑,我跟别人有一个巨大的不同,我觉得生无可恋,我一直找不到一个我特别热爱的东西。”邢若萱说道,把一个复杂的现象一步一步最后抽象到一个很简单、很漂亮的原理上去,有一种美感,因此自己特别想要去探索一些本源的东西,“这个世界你可以往深里挖,它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我一直都挺喜欢科学的,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我究竟将来应该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这次对话解决了自己内心的一些疑惑”,她说,“在很多时候,我的一些思想的雏形和许晨阳教授都不谋而合,就觉得特别欣喜。”
不过,由于时间所限,他们的疑问,有很多还未获得回答。会话之前精心设计的很多问题没有被选中,这也许是一个不得已的遗憾。滕子文想问施一公教授,却没来得及问的一个问题是,在课题项目的压力下,如何还能保持对生物学的巨大热诚和幸福感。“我特别想问这个,但没有被选上。”他说。
他还想问的另一个问题是,新的基因编辑技术到底应该鼓励大胆尝试还是考虑伦理约束?“我内心有很多问题,包括我在提交问题的时候,我列了很多点。我觉得真正有趣的点是我想问数学和哲学的关系的时候,被选上的问题是关于经费这种比较现实的问题。”邢若宣说。
路云帆说,她个人有一些关于科学和宗教的疑问,为什么像牛顿这样一些有成就的科学家晚年信了宗教;她还想理解人类基因组被破译后对癌症或者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治疗有何帮助?而对数理感兴趣的邢若宣则想知道,AI的发展会对数学家的工作造成怎样的影响......也许对这些问题的好奇会促使他们自己去寻求答案,而科学的种子毫无疑问已经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