獭展开一张信纸，慢慢压平，把最喜欢的石头放在纸角上。“河狸你好”，海獭仔细写下这几个字，停了停，侧耳听了听，还是只有海浪声和风声，没有别的声音。海獭舔了舔笔尖，叹了口气。“兔子和鼹鼠还好吗？请代我向它们问好。还有獾医生和啄木鸟医生，也请向它们问好。”海獭挠了挠头，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写。“最近我也在旅行，大致是在往西走，”海獭写着，“现在已经过了白令海峡，到了楚科奇半岛啦。好冷呀。
”海獭把手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好像说到冷，就真的感觉变冷了呢。海獭活动活动手指，接着写。“这里有好多驯鹿，它们尾巴短短的，角大大的，整天跑来跑去。我仔细看见了，可是没有找到红鼻头的驯鹿，可能还要再往北一点才能找到吧。过阵子我还会往北走一走。”獭在纸边上认真画了一只驯鹿，可是怎么看都不大像。海獭看着纸上的画，挠挠头，又摇摇头。“不过我还看见了其它的动物，也认识了其中的一些。
最近认识了一种小鸟，小小的，嘴长得很奇怪，很有趣的。”海獭写完，停下笔，又想了想。“它的嘴从正面看像是这个样子，”海獭继续画画，舔了舔嘴唇，想画得尽可能好一点，“侧面看呢，又好像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奇怪呀。”画上的小鸟有着像勺子一样的嘴，前端奇怪地变得扁平。海獭点点头，觉得很满意，“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奇怪呢。
”海獭停下来，回想第一次看到勺嘴鹬的样子，自己笑了起来，“那是在一个小水塘里，当时它正在吃东西。你吃东西的时候是把树皮放进嘴里，对吧。我吃东西的时候呢，是用石头敲开。北极海鹦吃东西的时候，是一下子扎进水里去抓鱼。可是这种小鸟，它是把嘴放在水里，一边往前走一边摇头。”“想想看那样的姿势吧，是不是很有趣？我好像模仿不来。”海獭向前探出头，左右摇摇头，模仿勺嘴鹬的样子，“的确模仿不来。
”“一个小小的小鸟站在水里，一边走一边摇头。我就问它在做什么，它抬起头说在吃东西，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它叫勺嘴鹬。我第一次看见嘴长成这样的鸟，它的嘴和北极海鹦的嘴很不一样。”獭停下来想了想。天气的确凉下来了，海风吹到鼻尖上，有点丝丝的凉。天空一半是湛蓝的，另一半有大块铅灰色的云在翻滚，太阳光虽然还很强，但是似乎也没有力气刺穿冷风。就连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沉闷了起来。
“勺嘴鹬说它们就快要离开了，要飞到暖和一点的地方去过冬，明年春天再飞回来，还在这里生蛋。”“我去过的最暖和的地方是日本，还看见了碎毛盘海蛞蝓。可是勺嘴鹬说，它们要去的地方会更南，更热一些，我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感觉。你们的地方更南一些，也许你能想象得到吧。那里是不是都是绿色的？树都有大叶子，夜里也不会冷？”海獭舔了舔笔尖，又舔了舔鼻子，墨水把鼻尖染上了一道蓝色。
“可是它们太小了呀，我都不知道它们那么小，怎么能飞到那么南边的地方。我问过它们，是不是像北极燕鸥那样一直飞过去。勺嘴鹬笑起来，说，它们会沿着海岸线飞，也会经常休息的啦，不用担心。我就觉得那样应该也还好吧。可是要飞很远，要飞很久，还是挺担心的。”“而且，勺嘴鹬说它们现在正在变得越来越少了，说有时候会找不到地方休息，有时候甚至都找不到地方生蛋。我不太懂，为什么会找不到地方休息呢？
”“勺嘴鹬说，以前它们可以休息的地方都不见了，听了让人觉得很难过。”“它说现在它们同伴很少了。听了觉得更难过了。”“不过勺嘴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它说，就是这样的啦，有些时候是会慢慢变少然后不见的。我也不懂为什么。”獭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石头摩挲。石头冷冰冰的，像海边的礁石。海獭把石头端端正正压在信纸上，重新拿起笔。“我问勺嘴鹬为什么要飞那么远，就在这里过冬不好吗。
我觉得它们要是没有了休息的地方，会很糟糕，在这里生活会好一些吧。”“勺嘴鹬说，这是它们的使命呀，是它们生存的意义。就算再难，也是要飞到南边去的。每一只勺嘴鹬，每个冬天，都要飞到南边去。不论有多么困难，也不论会有什么危险，都要去。”“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见勺嘴鹬的眼睛里有光芒在亮起来。它是真的觉得这样很有意义。但是为什么飞到南方就是有意义，它也说不清，我也不懂。
”“后来我想，也许每个生物都有生活的意义吧，可能是自己找到的，也可能是生来就有的，也许这个意义比生命还大。像勺嘴鹬，也许生来就有生活的意义吧，这样应该也挺好的。”海獭停下来，仰头望着天。铅灰色的云越来越近，远处海面上似乎有些雾蒙蒙的。“我想起以前听过北极海鹦的事。那只一直向北飞的北极海鹦，我以前给你写过信说过的。它一路飞啊飞，想要去看看更大的世界，这可能就是它的意义吧。
”“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勺嘴鹬。它那么小，还要飞那么远，而且，它看起来好像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虽然它说自己没事啦，但是我隐约觉得，它要飞到南方去的话，可能会很艰难。”海獭咬着笔杆想了想，“我都有点担心它现在的状况呢。勺嘴鹬说昨天来找我玩。可是昨天没有来，今天也没有来。我一直在等，可是也没有等到。希望它还好吧。”獭叹了口气，看了看海边。海浪还是不知疲倦地扑打着岩石，海獭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下雪的气味。
“哦哦对了，”海獭写道，“要是勺嘴鹬飞过你们那里，记得替我向它问好，就说海獭希望它们一切都好。它们很好认的，一看到它们的嘴就能认出来。”海獭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就写到这里吧。祝你、兔子和鼹鼠还有獾医生和啄木鸟医生一切都好。祝你的水坝坚固，希望兔子的菜园大丰收。”海獭工工整整签了名，放下笔，把信纸仔仔细细折好塞进信封，又把信封粘牢。
海獭拖着沉重的步子，抱着自己的石头慢慢走到邮筒前，踮起脚尖把信投了进去。它轻轻拍了拍邮筒，转身走到海边去。大海还是一样，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海獭看到灰色的云更近了，太阳似乎也失去了光芒，躲在了云后面。海獭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石头，坐在岩石上发了一会儿呆。它回头看了看海岸，仔细听了听，还是只有海浪和风声。海獭叹了口气，往海里走去。这时候，它听见了翅膀拍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