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一个愿景:将科学的创造性工作和人文艺术的创造性工作统一起来。二者的共性是显而易见的:都涉及创造行为,都需要手艺才能干出漂亮活,都关注细节。科学和艺术都珍视真正的表达简洁。二者都有传播的愿望,不过都时常受阻,就科学而言,阻力来自术语,来自科研报告的僵化规矩,就艺术而言,阻力来自过于个人化的风格,来自对受众不够尊重。
创造行为是跨文化的,从本质上说属于利他主义行为。科学和艺术对于哪些要素构成了美是有共识的。例如,在美学中,简单事物和复杂事物均有其地位:古典的希腊神庙是美的,形状为正十二面体的C20H20分子也是美的。
或许,科学与艺术之统一与歧异——二者的关系有时是剑拔弩张的,有时是互补的,有时相融于科学与艺术的对话之中——自身就是美的要素。对我而言,同时做(或试图做)科学家和诗人没有任何问题。
科学和诗都是从我的日常经历中涌现出来的,源自我理解我们身边的世界之企图,源自我对交流以及把自己学到的东西教给别人的个人爱好,源自我对语言的着迷——一方面是英语,另一方面是由于地缘政治的偶然因素使我掌握的其他语言。我热爱词语——它们的定义与起源,它们的相互关系,它们的力量。我的有些诗与科学有关,有些无关。我并不强调科学诗而忽视其他诗,因为科学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我们有理由欢迎更多的科学题材的诗篇问世。
大约在工业革命时期,或许是出于对工业革命的抵触,或许出于其他缘由,科学及其语言离诗歌而去了。自然和个性事物成为诗人的主要活动场。这对科学家和诗人都不是好事,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在科学和诗歌二者之间游弋的人,倒是留下了很大的拓展空间。如果能就做伐木工的经历创作诗篇,那么,就做科学家的经历写诗怎么就不行呢?做科学家是一种经历,一种生活方式,而且是很带劲的生活方式。
科学之语言是一种不堪重负的语言。词语被用以描述一些似乎是无法用词语来描述的东西——方程式啊,化学结构式啊,等等。词语无法充分表达它们所代表的那些东西,可是,除了词语我们还能用什么来描述体验呢。描述科学的语言仍是自然语言,但受到张力,那么,这样的语言是天生具有诗意的。科学中也有很多隐喻。有一种说法肯定是不对的,即科学家对于大自然的运行有着比诗人更深刻的洞见。
似乎显而易见的是,我要尽可能完美地利用词语去学习东西并告诉自己的同事,有人称这一过程为研究。或者,我要将自己学到的东西传授给别人,传授到日益扩大的受众面,有人称这一过程为教学。词语在科学中是重要的,我们也许想否认其重要性,但无济于事;我们也许想声称,词语只能反映某种潜在的物质现实,但仍抹杀不了其重要性。对我来说同样显而易见的是,我应调度指挥词语,试图去创作诗歌。
我写诗,是为了洞悉周遭的世界,是为了领会自己对世界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