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河流

作者: Brenda Cooper

来源: Nature

发布日期: 2017-02-16

本文讲述了一位科幻小说家通过数字技术重现祖父记忆中的河流的故事,展现了家族记忆与环境保护的深刻联系。

祖父的河流

我开始建造河流,就是那条河流,祖父的河流——10岁时他带着我顺流而下,然后在我16岁和25岁时又带我去过两次的那条河流。我花了几天的时间在网络档案里查找有关他的数据,找出了20年前他使用过的旧版二维地图信息软件。然后成功地把数据转化成三维的,展示了堤坝的变换和河水的枯竭过程,再绘上枯萎的树和死去的动物。

结果不太让人满意。我坐直身体,抬头仰背,双腿着地,双手平伸,要不放弃算了,我想,输入一个编辑历史指令,把祖父的演讲做个简单的合集算了。在他已经不能再为此事劳心费神的岁数,没有把他自己的话作为礼物送给他更合适的了。他花了六年的时间试图挽救河流,然后又花了十年在河流上游下游来回漫游,想找出失败的缘由。

最后一次旅程,我25岁,他70岁,我们坐在河中央的红色小木船上。一条死鱼从小船旁边漂过。“你为什么要留下?”我问他。“我得挽救它。”我看着河面上肚皮上翻的死鱼没说话。祖父转过头去没再看我,打破沉默开始说话。“我在为你绘制河流的地图。我无法挽救河流,但我可以为它留下一份记录。”他指着那堆我们一直随身携带的微型照相机。耀眼的阳光像钻石般在它们上方闪闪发光。

那次旅行之后,我决定重造河流。而且我要重造的是我年轻时的河流,我第一次踏入的那条河流。我利用智能软件从祖父在《自然地理学》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中找到一些旧照片,又花了两天多的时间扫描、处理、修复这些古老且透薄的2D照片,证实河水里原来确实生长着几英尺长的香蒲,它们有的紧紧缠绕成一团,有的像褐色的旗子一样飘荡在水面上。

我把河水像素调高一点,仔细看,能看出河岸洼地上布满小块的湿地。嗅觉软件生成池塘、雪松、雾,并通过指令把它们组合在一起。我加上了一点低沉而洪亮的蛙鸣,希望这种感觉能把我带回儿时小女孩的记忆中。我倒在睡椅上,让河水把我包围,冲刷着我。

在有表面张力的露珠上,我加了一些四散爬行的水蜘蛛,用数字蜉蝣喂它们。我伸出手指,虚拟水面泛起一圈涟漪,在眼前荡漾开去。水蜘蛛围绕着它爬行,舞蹈。最后,在梦中我又回到了童年时代,记忆中祖父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有力,好像河水一直间歇不断地奔腾流淌了40年。

“它们再也不会流淌了。河水流得实在是太慢了。”我注视着他热切的蓝眼睛,想起他放在我肩上的手。祖父仔细查看水势,尽量让小船避开在白浪里翻滚的暗礁。这个一直对我很温和的男人用力攫住我的肩。当他充满力度做这个动作时,阳光照在他稀疏的棕发上,身下的独木舟在剧烈地摇晃。

“潘妮,这是你的遗产。我们从你那里偷走了它。记住它,潘妮。记住顺流而下的小溪,洁净、浑圆的岩石,还有水蜘蛛。”记忆中他的声音勾起了很多细节。我一样一样把它们加进去。漂在一根浮木上的乌龟。暖风拂面凉飕飕的感觉。一只伪装成香蒲的鹭鸶。血管中的纳米检测器提醒我该睡觉了,没有医生的允许,我不能不理会它。好吧。我只能屈服。我颓然倒下,睡了两天一夜,睡梦中我看到了海龟、鹭鸶和蜻蜓。

祖父生日那天早上,我把设计好的河流揣在上衣口袋里带去给他。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他干枯的小草坪。他坐在一把阿迪朗戴克老式木椅上等我,明亮的眼神像蓄满一河波纹的蓝色水面。他笑着站起来扶住我,胳膊有些颤抖。我突然有点憎恶这个事实,他今天100岁了。打量的间歇,我注意到他手臂的纳米体检器今天早晨显示的又是黄色。谢天谢地,至少没发出闪烁警报信号。一只白色的大风扇为厨房送着凉风,看样子他还没吃过早餐。

他打开开关坐下,咖啡的香气开始在空中弥漫,他满足地吸一口气,这是我记忆中的早晨。坐在他身后,我扶着他的肩膀,喉咙有些发硬。我从口袋里掏出眼镜,为他戴上。他的声音很苍老。“这是什么?”我的声音有点发颤。“你看嘛。”眼镜中出现的景象激活了他。虽然我不能看到他看到的景象,但我知道河水正包围他,漫过他的脚踝。他按住膝盖,呼吸变急促。虚拟现实眼镜是专为老年人设计的。我把视网膜调换到虚拟模式。

现实景象从背景中淡出。我进入了他所在的河流程序中,看到空空的门框中出现三只小乌龟。

他紧紧攥住我的手。我把眼睛转向真实的世界。一滴老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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