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女儿,一个一岁,一个三岁,这就意味着,我有多到离谱的时间都花在学动物叫这件事上。我给她们讲的故事书里,主角都是熊、鸭子和猫。连我边开车边哼的歌里,都时常出现咩咩的羊叫和哞哞的牛叫。这件事可能变得很麻烦,因为我们是一个双语家庭。我的法国丈夫在跟两个女儿交流时,只说法语,所以经常出现信息传递混乱的情况。
故事书和我会教她们,猪是“哼哼”(oink)叫的,而丈夫会说,猪是“嚯咿嚯咿”(groin)叫的。我教她们,马的叫声是“㖏”(neigh),而丈夫会说,马的叫声是“嘿咿”(hiii)。所以,波杰克和法国的马说的是一种语言吗?对此,女儿们学得轻车熟路。毕竟,大多数单词,她们都要学两个版本。但动物的叫声——或者,应该说是,我们人类模仿或描述的动物叫声——和大多数单词不一样。
和名词“狗”、动词“吠”不同的是,它应该代表的是动物真正发出的叫声:“汪”。这叫拟声词,让-雅克•卢梭等思想家认为,人类语言起源于此。这种观点已经被大部分学者否定了,如今,人们戏称它为“汪汪”理论(bow-wow theory),即拟声说。可是,不同语言中的动物叫声为什么不一样呢?除了科学家们发现的少数几个不足为信的例外,分布在全世界的同种动物讲的都是同一种语言。
我们模仿动物声音的方式,难道不应该也都是一样的么?针对这一问题的学术研究少得惊人。但网上有很多对各种叫声的可爱的演示,比如:一家名为GoCompare.com的英国保险(包括宠物险种)比价网站上,就推出了新的宠物叫声交互演示。在匈牙利语中,猪是“嚯呋嚯呋”(röf-röf)叫的。而在阿拉伯语中,马叫声是“萨嘿尔”(saheel)。
另一个有意思的例子是Bzzzpeek,这个网站录下了不同语言的母语使用者模仿动物叫声和交通工具发出的声音,参与录音的人大多是孩子。快速听完一轮,你会发现,大部分的语言中,模仿猫叫的声音都是“喵”(meow),除了在日语中,猫叫是“nya-nya”。作为美国人,我觉得立陶宛语里的马叫声听起来太奇怪了,是一种类似“咿嘎嘎”(yii-gaga)的声音。波兰语中的狮吼也很奇怪,不用说,当然也很吓人。
蜜蜂发出的声音,是嗡嗡还是嘣嘣?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University of Adelaide)的物理学家兼电子工程师德里克•阿伯特(Derek Abbott)收集了世界上数量最多的动物叫声,并用表格进行编辑汇总。从阿伯特的专业来看,这显然是他的副业。他在一封电子邮件里表示,在参加国际会议时的茶歇时间,他会向各国的科学家询问,在他们的母语中,漫画的对话气泡里或者童书里,都是怎样模仿动物叫声的。
他的表格里的数据就是这样收集到的。阿伯特说,他还未发现针对这一选题的正式研究。据他推测,“学术界对被视作孩童语言的拟声词根本不重视”。然而,他还说,“这其中蕴含的文化层面上、科学层面上和语言学层面上的问题,堪比一座金矿,绝对值得研究”。安教授表示,他经常在语言学入门课程上提及动物的叫声,“因为它们揭示了人类语言的一些很有趣的特点”。
其中一个是所谓的“任意性”(arbitrariness),即很多单词的发音与它们描述的概念无关,这种对应关系是任意的。安认为,拟声词当然不是任意的,但也具备一定的任意性。举个例子,测量蜜蜂翅膀振动频率的研究表明,蜜蜂不会发出“Z”的声音,但很多语言还是会用“Z”来模拟蜜蜂振翅的声音。
安表示,其中一个原因是,从人类生理学角度来看,对世界各地蜜蜂振翅声的模仿者来说,很不幸,“我们的声道无法发出蜜蜂振翅的声音”。另一个原因来自音系学,它研究的是大家所默认的某种语言的发音规则。安说,在英语中,我们不会使用仅由一个辅音构成的单词,比如“Z”。“如果想用辅音构成一个单词,我需要加入一个元音。”安如是说。因此,“Z”加上“U”后,就形成了英语中蜜蜂的振翅声(buzz)。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说“uzzz”呢?好吧,这很可能只是因为,某些英语使用者在某个时间点决定再加上一个“B”,后来这种做法也就沿用了下来——这是安的回答。“这种做法成为了语言中的惯例。”阿伯特发现,在十五种语言中,蛇发出的嘶嘶声,在书写形式上都很相似。狼的哀嚎声,在荷兰语和意大利语中分别是“oou”和“huu”,它们也很相似。但他的表格也显示出不少惊人之处。
其中一个便是,我们用于模拟某种声音的单词,也反映了不同语言本身的一些特点。举个例子,法语中的猪叫带有鼻音,而鼻音在法语中很常见。也许,它模拟出了猪叫本身的某种特点,但在英语中,这种特点就无法得到体现。阿伯特还发现,在日语中,蜜蜂发出的声音是“嘣嗯嘣嗯”(boon-boon)。在他的调查中,这是唯一一种没用“Z”来模拟蜜蜂发声的语言。
安认为,这是因为,日语音系学规定,单词一般不能以辅音结尾——“日语中‘n’的发音除外”。(正因为如此,日语中钟表发出的声音不是“tick-tock”,而是“kachi-kachi”。)显然,这位阿伯特没有收录汉语的拟声词。
阿伯特提出疑问:“我们需要回答一个从科学角度提出的问题:是日本人最初听到了类似‘Z’的声音,但并未在日语中对这种声音进行模拟呢,还是受到使用日语的影响,日本人耳中的‘Z’和其他语言使用者耳中的根本不同?”至少,在下面这个例子里,地理因素起了作用。只有美国人在形容蛙鸣时用“喏比喏比”(ribbit),人们认为,这是因为早期好莱坞制片人在拍摄夜间场景时,使用了太平洋树蛙类似这种声音的叫声。
拟声词也许还体现了一种动物值得被谈论的程度。英语中有一系列描述狗叫的拟声词——“woof woof”、“bow-wow”、“yap yap”、“arf arf”和“ruff ruff”——阿伯特认为,这也许是使用英语的国家中家养犬数量庞大所致。在他的表格中,只有两种语言为骆驼叫指定了拟声词。在澳大利亚,约有75万头野生骆驼,模拟它们叫声的单词是“grumph”。
在俄罗斯,骆驼曾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用于运输军火,它们的叫声是“g-a-a-a-h”。也许我们根本不知道动物怎么叫。当然,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种语言,而阿伯特的表格——受参加科学会议茶歇的人群所限——未能收集到骆驼生活的其他地区的语言中相应的拟声词,比如非洲之角,他也没收集到使用极为广泛的阿拉伯语和汉语中的对应说法。
“研究汉语是项大工程,”阿伯特坦言,“中国是个很大的国家,在语言上会有很多区域性差异,因此,这个课题,还是交给其他人来研究吧。”一个名叫Living Language的网站也整理了一张小表格,上面包括了汉语和阿拉伯语的例子。关于同一种动物叫声的拟声词,在不同语言中差异最大的,是公鸡的啼叫声。它在英语中的拟声词是“cock-a-doodle-doo”,这势必会引得世界各国的不同语言使用者们哄堂大笑。
在西班牙语中,公鸡啼叫的拟声词是“qui-qui-ri-qui”。在法语中,它是“co-co-ri-co”。在汉语中,它是“咕咕咕”(译者吐槽:胡说!这明明是母鸡叫……)。在阿拉伯语中,它是“siyaaH”。在我看来,土耳其人模仿的公鸡啼叫是最像的。你可以在GoCompare交互演示上听到他们惟妙惟肖的模仿:“ü-ürü-üüü”至于奶牛?
我和丈夫经常告诉我们十四个月大的女儿,它的叫声应该是“moo”或“meuh”。但每当我问她奶牛怎么叫时,她的回答总是,“Brrr”。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