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蓟(jì)(Artichoke)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它有多么美味,而是它的崎岖——单看外表,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它和“能吃”二字联系起来的。充满吃货智慧的人类,能把长相抱歉的任何事物变成美味珍馐,包括菜蓟这种长得跟“食物”十分不搭边的东西。
认识菜蓟,需要先吃为敬。一颗结结实实的菜蓟跟小个儿的菠萝差不多大,坚硬棘手的外壳跟菠萝有点异曲同工,但要吃上它,可比菠萝难多了。一层一层、有如盔甲一般的“鳞片”,仿佛永远剥不尽;要吃到最美味的部分——神秘的菜心(Artichoke heart),得使出十八般武艺才行。
其实,这一层层的“鳞片”,是菜蓟花的苞片。而这颗菜蓟(Cynara scolymus),自然就是一大个花苞啦,这么一想倒也让菜蓟硬邦邦的面貌软和了一点。成熟的菜蓟长在近半人到一人高的茎上,要在合适的时候摘下来。不摘会怎样呢?当然是开花啦,那时候就彻底不能吃了。
在菊科里,铁齿铜牙个儿大的菜蓟,毫无疑问是一个奇葩的存在;但只要切开它,里面的“choke”就会“出卖”它的真实身份——头状花序上一簇一丝丝待发育的管状花,和蓟花、乃至其它菊花都是一回事儿。
吃菜蓟,首先需要和菜蓟一样坚硬的意志,和不那么饿的肚子。先切掉菜蓟的头,露出它一层一层的内部面貌;切掉柄,只留下1-2cm。然后,用一把剪刀,把一片片“鳞片”尖端戳手的部分剪掉,底部特别硬的一圈剥开,涂上一些柠檬汁(以免氧化变色)。费力气“修剪”完,丢进加了一丢丢盐的水里煮,或者蒸,个头大的1个小时,个头小的40分钟。煮熟之后,菜蓟会从青绿色变成浅棕色,凉一下就可以开吃了。
这个“吃”,依然不是轻松活儿——要一瓣瓣把苞片剥下来,蘸上蛋黄酱(Mayonnaise)、荷兰酱(Hollandaise),或是黄油为底、柠檬或醋调味的酱,吃它底部嫩嫩的部分。大嚼是行不通的,菜蓟苞片上的纤维可饶不了你的口腔黏膜,正确的吃法是用牙齿将里面的“内容”刮出来,让它和酱料在嘴里融合。
随着苞片的层层深入,可吃的地方也越来越多,马上就要接近最精华的菜心,心情也跟着越来越激动;旁边堆的吃剩的苞片,也成了一座小山。终于,你看到了那团一丝丝的花,赶紧拿着小勺把它们都挖掉,然后就是这颗费尽千辛万苦取到的真经吃到的真味了。
跟苞片底部一样,菜蓟的心有种淡淡的鲜,口感有些像不那么韧的竹笋,吃完之后口中回荡着一股清甜。这还真是和它扎手而凶猛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是坚硬外表下一颗温柔、香甜的少女心。
菜蓟,又称洋蓟(洋嘛,名字来历很明显),也有人叫它朝鲜蓟,但却跟朝鲜或者韩国并不相关,系命名时候的讹传。谈原产地,菜蓟的故乡在地中海沿岸,早在公元前就有种植,作为食物的记载最早见于古希腊和罗马帝国时期的文献。
也难怪,只有处于上层社会的希腊和罗马贵族会有闲心拨弄这种吃起来充满仪式感的食物,还为它准备了一段传说——相传多情的宙斯看重了一个美貌的民女,邀她登上奥林匹斯山成为女神,在一番少儿不宜的剧情之后,姑娘因为想家而“还俗”,宙斯气不过,把她变成了一株菜蓟。
菜蓟的“难吃”,人们也并不是没有抱怨。古罗马的自然学家普利纽斯(Caius Plinius Secundus)就说菜蓟是“大地育出的怪胎(earth’s monstrosity)”,但他自己却常常愉悦地大吃特吃,可见人们对它的爱恨交织。就像一开始说的,人们的吃货智慧能搞定一切。连河豚都能鼓起勇气吞,菜蓟又算个啥!
清水煮菜蓟再蘸黄油酱的吃法,源于法国大厨皮埃尔·瓦亨内(Pierre de la Varenne)。这个法餐的开山大厨,将黄油的浓香和菜蓟的鲜香融合在一起,体现了食物本味和简约烹调的相辅。这种吃法,随着18世纪移民美国、定居路易斯安那的那帮法国人,传到了美利坚。直到现在,美国人还会将整个的菜蓟买回家,自己蘸黄油酱吃。
在我看来,还不如自己亲自去买个菜蓟,从头到尾体验战胜了那层层铠甲,吃到甜美菜心时候的那种满足。或许,这种体验,也是构成美味的一部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