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你也许有过这样的体验:一碗别人吃剩下的面条摆在面前,你毫无胃口;衣服溅上了油兮兮的呕吐物,一股刺鼻的蒜味;回到家中,沙发上搭着一件沾满粪便的衣物,恶臭让你反胃……这些都是典型的厌恶反应,达尔文(Darwin)将它定义为由恶心反感的气味诱发的情绪。在受到令人不快的刺激时,我们会登时感觉“这不对头!”,露出典型的厌恶表情。
可是,如果冷汤是你的女朋友喝剩下的,溅在身上的呕吐物是自己在醉酒后不小心吐上的,而沙发上那件臭烘烘的衣物,是你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刚换下的尿布,你还会感到同等程度的恶心吗?近日,英国萨塞克斯大学心理学教授约翰·杜瑞(John Drury)与他的同事一起研究了这个问题。他们通过一项问卷研究和一项行为实验共同证明,当污染物是来自“自己人”时,人们感到恶心、反胃的程度会显著低于污染物来自“圈外人”的情况。
这项研究发表在《美国科学院院刊》(PNAS)上。
虽然厌恶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但直到20世纪90年代后,它才引起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的重视。他们逐步发现,厌恶与群体态度、神经症的发病机理以及某些社会行为有关。在这个前提下,杜瑞教授希望考察厌恶是否在推动社会合作中也占有一席之地。厌恶可以分为诸多种类。在研究中,杜瑞关注的是“核心厌恶”(core disgust),也就是由腐烂的食物、身体排泄、蛇虫、恶臭等诱发的“纯粹”生理上的厌恶感。
为了能在研究中拿出足够恶心人的污染物,研究者选择了人为“腌制”臭T恤。在第一项实验中,一名研究助理将一件T恤连续穿了一周,无论是白天锻炼还是晚上睡觉都穿着。之后,这件臭衣服被放入一个密封的塑料盒中,保证臭味不消散。随后,研究者招募了45名女学生作为被试参与第一轮实验。她们被随机分成三组,其中一组被试获知,T恤的主人和她们一样都是学生。
因为被试自己就是学生,因此她们会感到这件脏衣服的主人和自己的身份差不多,也即来源为“内团体”。而另外两组被试则会被告知,这件臭T恤属于一个陌生人,或是具体到是一个竞争院校的学生。在这种情形下,被试会产生“它的主人和我没什么交集或是潜在的对手,并不是‘自己人’”的认知。在这种条件下,污染物的来源为会被归为“外团体”。
在受过臭味的“熏陶”后,所有被试都需要完成一份详细的量表(1~7:不恶心-中等-非常恶心),以评估T恤的恶心程度。结果表明,当T恤的主人的信息是宽泛的“同为学生”时,被试仅仅将其评价为中等恶心(3.26分),显著低于主人是陌生人(4.74分)或竞争院校学生(5.33分)的情况,这提示内团体关系能够削弱人们的厌恶感。
在此基础上,研究者还调查了被试对T恤主人是否与自己相似(similarity)的感受。结果发现,相似性在团体关系削弱厌恶感这一效应中起着部分中介作用,换句话说,被试会将内团体成员知觉为与自己更为相似,从而抵消一部分臭味引起的厌恶感。
由于第一项研究采用问卷研究的形式进行,可能存在被试为了遵从社会规范而故意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的情况,也即所谓的“社会称许效应”(social desirability effect)。在上面的实验中,被试可能为了避免对他人衣物表现出嫌弃而故意压抑恶心程度。于是,杜瑞教授和他的同事们又设计了一个更为可靠的行为实验。这次他们重新招募了90名被试。
为了不透露实验目的,研究者告诉被试们他们参与的是一个研究气味辨别能力的实验。在被试接触完臭烘烘的T恤之后,研究者会友情提示他们,“洗手间就在拐角处,你们可以去洗个手”——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不同被试组去洗手间的速度、挤压洗手液的次数以及洗手的时间会有什么差异。
结果发现,当被试意识到T恤的主人“不是自己人”时,例如看到衣服上印有外校校徽时,他们将以不到4秒的时间走向洗手间;但如果衣服上的校徽是本校的话,那么他们走向厕所的速度将显著放缓,耗时约6秒。与之对应的是,接触了外团体成员的臭T恤后,被试挤压洗手液的次数也要稍微多一些。不过,所有被试在洗手时间上没什么差别。
厌恶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健康情绪,它能将我们和“别人”隔离开来。但“别人”究竟是什么,这还要视社会关系而定。如果“别人”是我们的好伙伴,是自己人,那么我们对“别人”的厌恶反应将会降低。这种内团体关系对厌恶的削弱机制,或许部分是社会成员能够走到一起,有效率地开展工作的心理基础——杜瑞教授在论文中表示,如果我们无法接受同伴身上的各种怪味,那么合作也就无从谈起。
不过,这种机制也存在不好的一面。如果团体成员之间不讲究彼此,那么势必会带来许多健康隐患,比如你吃我的、我吃你的……这种随意分享吃喝的行为,会提高病菌在成员之间传播的可能。因此,杜瑞教授强调,有关集体聚会的公共卫生研究需要特别关注这一现象造成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