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早春的草本野花种类并不多,常见种更是屈指可数。与堇菜、二月蓝和蒲公英这些大黄大紫的花相比,开着白色小花的点地梅Androsace umbellata很容易被忽视。但我个人更加偏爱这个花冠精致可爱的物种,每年办公室门前草坪上的点地梅开放的时候,我都会暗自高兴一下。北京大学保护生物学楼门前草坪上的点地梅,现在正在盛开。顾有容摄。
点地梅属是报春花科的第二大属,物种数量仅次于报春花属Primula,全世界有大约110个种,其中大半分布于中国西南,因为喜马拉雅山区是这个属的发源地——是不是联想到了前两天甚嚣尘上的樱花起源说?不奇怪,整个东亚的植物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那里起源的。
点地梅属和报春花属都是莲座状叶丛的草本植物,花序形态也都是伞形花序为主,区别在于点地梅的花冠管比萼筒短而且管口收缩,像个坛子;而报春花的花冠管比萼筒长,而且管口不会收缩。点地梅属的学名来自希腊文an r(男性)和sákos(盾),形容它的花药是盾状着生的,林奈在给这个属命名的时候似乎犯了个构词法的错误。
它的中文名就是从俗名来的,没什么文化背景,也不载于典籍,尽管这个种的分布遍及东北、华北、秦岭以南各省、日本、朝鲜、整个中南半岛直到印度。点地梅的花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开花过程中还会发生有趣的变化。上面这张图里,白色花瓣的是刚开的花,粉红色花瓣的是昨天和前天开的花,可见花瓣颜色是逐渐由白变红的。
在点地梅属的其他物种里,更常见的现象是花冠管喉部的黄色环逐渐变成红色,总之这是一个红色素在花冠里逐渐积累导致的变化。花冠是植物用来吸引传粉者(昆虫和鸟)的器官,一株植物上同时开放的花越多,就越容易把昆虫招来,所以花冠保留得久一点对植物是有好处的。另一方面,真正的繁殖器官保持活力的时间是有限的,到了单花开放的后期,尽管花冠还在,但雄蕊已经释放完了花粉、雌蕊柱头也失去活性了。
传粉者访问这样的花对植物来说是没有好处的,于是植物把这些花变成它们不感兴趣的颜色。这样,传粉者在远处被大量的花吸引来,到了近处就被花之间颜色的差异引导到那些刚开而活力旺盛的花上,同时这些花还能给传粉者提供更多的花蜜或花粉作为报酬,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指引作用。点地梅是蝇类传粉植物,蝇类更喜欢黄绿色而对红色不敏感,于是点地梅就机智地把旧花冠留下来并部分变成红色,让它们发挥余热。
这种适应关系不需要长期的协同演化,那怕是外来的传粉昆虫物种,也能很快学会被植物引导到正确的花上。
点地梅属的大多数物种都生活在高海拔地区,演化出了很高的形态多样性,是高原花卉中的一个重要看点。相比之下城里能看到的这个种确实是太朴素了。下面是特别杀必死。
=====得瑟分隔线====峨眉点地梅A. paxiana,峨眉山特有种,海拔1200米,顾有容摄。
垫状点地梅A. tapete,适应高寒气候的切糕状植物,青藏高原广布。顾有容摄于松潘县雪山梁,海拔4100米。可以看到花冠管喉部由黄向红的转变。高原上资源紧张,这种适应机制尤其重要。
刺叶点地梅A. spinulifera,顾有容摄于康定县高尔寺山,海拔4200米。点地梅属颜色鲜艳的种都在高山上。
景天点地梅A. bulleyana,顾有容摄于中甸纳帕海,海拔3300米。这是另一种对于高海拔气候的适应,叶片变得像多肉植物了。
高原点地梅A. zambalensis,又一个高原切糕,花开得下面的糕都看不见了。顾有容摄于左贡县东达山,海拔50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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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上面这些华丽的点地梅,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它们的城里亲戚。由于园林部门对草坪的管理,点地梅这类“杂草”的容身之处越来越少了,我门口这一小片点地梅可能是北大仅存的一个居群。总之,且看且珍惜吧。
(封面图片来源见水印http://frps.eflora.cn/frps/Androsace%20umbella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