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都是周围人当中记忆力出众的一个,我能准确说出几年前一件普通事情的细节,也能一字不漏地重复某次对话的内容,甚至能记起多年未用的某张银行卡卡号。但是,我每次回忆2021年所经历的那一次劫难时,大脑总是一片朦胧,也许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只有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才能更好地向前。2021年,34岁的我,被确诊了乳腺癌晚期。
我曾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从大学毕业开始,我的人生一直按照我规划的路径在走,每一次择业我都认真考量,努力去弥补自己的能力缺陷;每一次投资都精打细算,力求收益最大化。迈入而立之年,我有着体面的工作和可观收入,成功在喜欢的城市置业,有着理想的爱人,美满的家庭和善解人意的公婆。在2020年,我和老公迎来了可爱的小天使,至此我觉得我的人生每一步都踩实了,没有一刻的荒废和虚度。
并且,在休完产假的时候,我的体态和状态已经完全恢复到了怀孕之前。在同事的一片赞叹声中,我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接下来,我将继续自己开挂的人生。其实硬块早就出现了,2020年初,我迎来了我的小天使。她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上海、宁波、杭州、重庆和武汉出差,我们一起加班到凌晨两点,我们一起陪着坚守抗疫岗位、疑似感染的爸爸去做检查。
在小天使出生的那一天,使用无痛分娩的我基本没有受太多的苦,从开始疼痛到小天使的一声啼哭,花了5个小时。那个时候的我,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太好了,怀孩子、生孩子对我来说无比轻松,传说中的失眠、腰酸和便秘,从来没有困扰过我。转折发生在2020年的8月。休完产假的我开始逐渐习惯复工的生活,并选择继续带不满半岁的宝宝一起睡。也许是激素的作用,亦或是妈妈的身份,只要身边的宝宝稍微一动,我就会惊醒。
除了两次夜奶以外,我一晚上还要陪着睡渣宝宝醒过来三五次,在一晚上六七次的惊醒中,有效睡眠时间几乎为零。慢慢地,我感觉越来越疲倦,身体总有一种沉重感,我以为是睡眠不足导致的。到了10月份,我摸到左边乳房有一个硬块。因为在月子里出现过一次右边乳房堵奶的小硬块,那个硬块经过热敷和宝宝吸了几次后就消失了,所以我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次也是堵奶,便没有在意。
某天晚上夜奶之后,我的腰和肋骨位置开始酸疼,队友(老公)说一定是我抱孩子的方式不对,要像健身深蹲一样把孩子捞起来,我肯定是弯腰去抱而拉伤了肌肉,我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遂不管它。在每天乏力、精神不好和腰酸背疼的常态下,我们依然认为是睡眠不足和抱孩子拉伤所致。公公婆婆说要不晚上我们带着孩子睡吧,你太辛苦了,我坚持认为自己身体好,要等孩子一岁了再分开睡,就这样熬到了12月。
12月开始,我的背部和胸口会有一些刺痛感,并且伴随着咳嗽。队友说是不是得了肺炎,或者是心脏有问题,可不能大意。但年末是工作最忙的时候,我还是拖到了12月底才到社区医院去诊治。胸片和CT显示肺部有条索状阴影,诊断为支气管周围炎,我在医院输了7天的液以及雾化治疗之后,好转不明显。猪队友说,“肺是要养的,炎症消了,我们慢慢养养就好了”,我深以为然。到了2021年1月份,我开始呼吸困难。
如果走路的时候戴上口罩,我就觉得无比憋闷,但那时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于是我选择了线上问诊。描述症状并上传了所有的影像报告之后,线上问诊给的结论大多是疑似炎症引起的高气道反应。终于熬到了春节放假,在家里昏天暗地睡了两三天后,我感觉精神状态好了一些。某天早上吐出了一大口泡沫状白痰之后,我感觉胸闷和憋气好了很多,晚上睡觉肋骨和背部也没那么痛了。
于是队友再次发言,认为我可能是某种病毒感染引起的肺炎,现在免疫系统打败了病毒,我应该马上要康复了,我一听喜不自胜。一片朦胧的诊断过程,每年的大年初一,我都要和家人一起到当地的寺庙去进香。从我踏出庙门的一刻起,呼吸不畅和憋气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大年初二和初三,跟着老公回到了婆家之后,我甚至连孩子都背不动了。
夜里惊醒,看着熟睡的队友和宝宝,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宝宝。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觉得绝对不能再拖了,一定要去省级医院好好看病。那时候天真地以为,我最多是得了间质性肺炎或者哮喘,好好治疗就可以赶紧治好。
也许是因为呼吸不畅影响了大脑的功能,也许是因为大脑的保护机制屏蔽了这段记忆,从2021年1月底到2月底,整个确诊的过程我和家人掉了无数的眼泪,无数次想到宝宝那么小,她以后怎么办等等。但此刻回忆起来,我只记得做了一系列检查,但当时的情绪和细节,总是在朦朦胧胧中不愿记起。2021年2月19日,我被确诊左侧乳腺癌伴骨转移、肺转移待排以及胸腔积液。
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从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都市白领,变成了癌症晚期病人。队友无法接受,哆哆嗦嗦地说要卖房子,要带我去北上广深大医院复查。但我说:“不用啦,身体的症状和诊断的结果是能对上的,而且穿刺结果可是金标准,抓紧治疗吧。”享受到了现代医学的福利,病理结果显示两阴一阳(雌激素受体及孕激素受体阴性,HER2阳性),科室会诊之后决定采用化疗联合靶向治疗。
化疗的痛苦不再赘述,剃光头的那刻我彻底破防,其中心酸不愿再提及。值得高兴的是,化疗效果非常好,在六期化疗后我接受了左乳根治术,病理结果显示pCR(病理完全缓解)。主任说我的情况算是把肿瘤控制住了,之后需要继续化疗和口服靶向药进行治疗和控制。
在治疗的过程中,我遇到了只有29岁就多发脑转移的妹妹;遇到了只是原位癌,但是丈夫一家闹着要离婚的小姐姐;也遇到了生病之后特别没有安全感,老公去厕所都要守在门口的大姐姐;还遇到了做完手术之后,老公和儿子彻夜不眠在旁守护的阿姨。人间世,冷暖悲欢各不相同。从确诊到现在接近一年,从手术到现在接近半年,除了腹泻和乏力这类的不舒服外,我现在基本和常人无异。我尽量忘记自己在生病,尽量随心所欲地生活。
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后面的逐渐面对,我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好的时代,医保的保障力度足够;庆幸自己遇上了负责任的医生,在我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时,由衷地为我高兴;感叹自己身边有良人,从生病到现在,一直悉心照料。未来的日子,希望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家人身边,祝看到此文的所有伙伴身体健康,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