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圣”杜甫,七龄思即壮,开口就咏凤凰,胸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志豪情,也目睹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魔幻现实。战乱流离,蜀中漂泊,他屈身于“屋漏无干处”的茅屋,却渴望“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一生许身社稷,忧愁黎庶,官场失意让他“饿走半九州”,只能期待通过安“胃”换来丝丝安慰,将那些失意化为诗意。翻阅《杜工部集》,诗词如美馔,佳肴似诗词。
在杜甫隐逸超脱的笔下,食物格外清雅出尘,既有“银丝鲙、五柳鱼”等水陆之珍,也有“桑落酒、曲米春”等杯中之物,更有“槐叶冷淘、锦带羹”等蔬食佳味,光是闻其名就已为之倾倒。
杜甫的诗意令人倾倒,立体环绕的暑意则令人晕倒。在“千里清蒸,万里红烧”的暑日里,没有空调续命,古人怎样才能实现“透心凉,心飞扬”?为了凉快一点,古人全力以赴。
既有横贯古今的精神消暑法—“心静自然凉”,也有一系列消暑神器,如“凉友招清风”的手动风扇(摇扇)、“一枕最幽宜”的瓷枕、号称“消暑黑科技”的冰鉴、五花八门的冷饮凉食等。众多消暑良方里,冷饮凉食是最稳妥的。因为一旦下肚,嘴是冰的,心也是冰的,从内到外,暑气全消。杜甫格外认同这一点,因为他也是个不耐暑热的人,夏夜叹“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由此偏爱各种夏日限定冰品凉食。
他吃瓜果,讲究“浮瓜沉李”。
五代王仁裕在《开元天宝遗事》中记载“唐都人伏天,于风亭水榭,雪槛水盘,浮瓜沉李,流杯曲沼,通夕而罢”,描述了唐朝人伏天时采取的消暑方式,等同于现在的冰镇瓜果,只不过在冰块还是稀缺资源的古代,寻常百姓多用凉水来浸泡瓜果。作为一名优秀的“吃瓜群众”,杜甫对浸泡瓜果有着独到的见解。
唐永泰二年(766年)暮春,杜甫入夔州(今重庆奉节),在夔州都督柏茂琳的帮助下,他置地40亩作柑橘园,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橘官”。柑橘成林,再加上柏茂琳时不时赠送他许多瓜果,水果自由照进现实。在杜甫《园人送瓜》里,他就直播了“柏公赠瓜,他吃瓜”的往事。
“江间虽炎瘴,瓜熟亦不早”,虽说这里是炎瘴之地,瓜却晚熟;柏公送来的“倾筐蒲鸽青,满眼颜色好”,青色的蒲鸽(青瓜)看着就赏心悦目,蒲鸽不光颜值达标,清热解暑功效也十分不错;杜甫为了让蒲鸽消暑功效最大化,便“竹竿接嵌窦,引注来鸟道”,把竹竿当作输水管,从悬崖绝壁上引来冰凉的山泉,实现“沈浮乱水玉”。简单来说,就是杜甫制作了一道冰镇蒲鸽。山泉水冰镇后的蒲鸽到底有多凉呢?
杜甫形容其“落刃嚼冰霜,开怀慰枯槁”,实打实得透心凉!不仅如此,饱受牙疼折磨的杜甫竟然秉承“冷热酸甜,想吃就吃”的原则,在夔州完全放飞自我,既要感受“落刃嚼冰霜”,还要体验“经齿冷于雪”。
唐大历二年(767年),杜甫在夔州瀼西(今重庆奉节东瀼水西岸)作《槐叶冷淘》,详细记载了这种古早凉面(一说是凉粉)的做法:“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
”第一步,采摘,择取鲜嫩的槐树叶;第二步,焯水,将采摘好的槐树叶洗净后在滚烫的开水里过一遍;第三步,研磨,将焯完水的槐树叶放入容器捣碎待用;第四步,过滤,将捣碎后的槐树叶倒入水中,充分搅拌后静置沉淀,再把水滤清,就得到了纯净的槐树叶汁;第五步,和面,用刚刚萃取好的槐树叶汁来和面,制作槐叶面;第六步,冷淘,槐叶面煮熟后,将其浸泡在凉水里。经此步骤,一碗冰凉爽口的“槐叶冷淘”就大功告成了。
“哧溜”一口“槐叶冷淘”,清凉一夏。“槐叶冷淘”不仅口感霸道,还因颜值过硬,霸占着夏日的门面。杜甫写道“碧鲜俱照箸”,玉润碧鲜的“槐叶冷淘”质地清冷透亮,足以映照筷影。如此佳肴美味,心系朋友、心怀君主的杜甫,怎会独自享用呢?他写道“香饭兼苞芦”,为了不破坏“槐叶冷淘”的美感,他将盛放“槐叶冷淘”的器具一并赠予;又感叹道“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印证了苏东坡对他的评价—“一饭未尝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