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生化环材是四大天坑,而化学这个坑,不仅同样拥有辛苦、秃头、难毕业等特点,还危机四伏——不仅需要强大的心脏,还需要锦鲤加身。在化学实验室几年,我和朋友们都经历了不少惊险(好在最终是有惊无险)的事件。
这可能是我在化学生涯里发生过的最大事故了,最终也很“荣幸”地被记载进了校史。当时的我应该念大二或大三,具体的实验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实验需要用到三氧化铬,一种本身不可燃的暗红色晶体。
由于是本科实验,实验室颇为拥挤。当时很多同学都挤在通风橱组装器具,我心想,与其现在也去通风橱人挤人,还不如先去称量反应物——称好反应物,再把它装到反应瓶里,直接拿去通风橱组装,就能开始实验了。折服于自己的“聪明才智”,我拿出了早早备好的小样品瓶,精确称量了三氧化铬(大概是10毫克),暗红色的晶体在样品瓶里发着迷人而诡秘的光。
为了避免三氧化铬在转移过程中洒出、造成反应物损失,我将样品瓶快速垂直地倒扣在了锥形瓶瓶口,满意地看着三氧化铬飞流直下,像瀑布一样坠落锥形瓶底。我没有料到的是,这形成了完美的封闭系统,就好像葡萄酒瓶被塞上了软木塞。锥形瓶里面的物质瞬间膨胀、膨胀、再膨胀,变大、变大、再变大——嘭!一记巨响,一个绚丽的高空烟花,伴随着无数片乱飞的玻璃渣渣,在实验室里腾空而起。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这缕烟,它由红变橙、变绿、变紫,然后像巫婆一样消失不见。我瞬间懵了,脑子轰然宕机,耳边嗡嗡作响。“快把瓶子放到通风橱里!”老师大声呼喊的声音像是从银河的另一端穿越而来,似有却无。而我呆若木鸡,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就好像站在电视机前面的木头人,和另一个世界切断了联系。
我毫无情感地目睹老师捂着鼻子将瓶子送入了通风橱,同学们惊呼和奔跑……直到老师领着我离开了现场,我才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什么刺鼻的味道。老师倒没有责怪我,而是一起跟我分析实验步骤,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毕竟是本科生的教学实验,安全才是最主要的。如果在实验设计时,安全方面有所疏漏才导致了事故,那么以后就需要最大化地规避风险。实际上,我在实验前就已经和老师对过操作流程,了解了所有药品的性质。
虽然在开放性实验桌上倒物品的操作确实不对,但这并不能导致三氧化铬爆炸这么强烈的反应。经过一步步回忆,我们猜测,罪魁祸首应该是清洗锥形瓶所用的丙酮。在实验前一天,我就清洗了需要用到的玻璃器皿——先用水洗一遍,然后用丙酮洗一遍。这是非常常规的操作,这样不管有机还是无机的物质都可以被洗掉;而且,丙酮是有机溶剂,容易挥发,通常到了第二天,实验器材基本就晾干可以用了。
然而,三氧化铬是一个强氧化物,它遇到丙酮会发生剧烈爆炸。我没有将洗好的玻璃器皿放在加热器里蒸干,而是直接放在了柜子里。于是,我本以为干净的空锥形瓶里,可能还残留了一些丙酮。正是这些残留的丙酮,与三氧化铬发生了剧烈的氧化还原反应;加上我又倒扣了样品瓶,封锁的空间最终导致了爆炸。这次事故,让我直到本科毕业都心有余悸。
在选择博士的研究方向时,毫不犹豫地摈弃了一切需要进实验室的课题组,选择了计算机化学模拟。4年之后,当我以助教的身份重新回到本科教学实验室时,看着来来往往的本科生们,不觉回忆起了当年的自己,情不自禁跟指导老师讲述起自己当年在这个实验室里放的这个烟花。老师听罢惊讶地说:“没想到,这个事故的主角竟然是你!”原来,这次事故自发生起,就被记载进学校史册。
本科教学实验很少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所以每次老师拿这个烟花当反面教材……仪器没接好,可能要小命。后来,我和朋友们说起这件事,没想到收获了诸多共鸣——原来不止我在化学实验室里经历过这样的惊险,一位朋友甚至因此心有余悸,拒了剑桥大学的博士offer。这位朋友当时的研究课题,是研发开采石油时所用的材料。抽取石油基本需要在高温高压的极端环境中进行,使用的材料比在普通环境下的更容易老化。
朋友的任务是延长材料的寿命,因此需要在实验室里不断复刻这种极端条件,观察材料的变化。那天,朋友要做测量一款金属的不同杂质程度在强酸下的腐蚀变化,由于是控制变量法实验,他需要在通风橱内同时设置6个反应设备,同时加温开始实验。就这样,6个加热到了40摄氏度、装有35%浓盐酸的装置一字排开。浓盐酸本身就有强腐蚀性和强挥发性,在加热的情况下更可能时不时就会爆发。出于安全考虑,朋友想对装置做一些微调。
他战战兢兢地把连接冷凝管的水龙头开大了一点——没想到,冷凝管并没有被连接得特别牢固,橡皮水管就像是被激怒了的龙王爷,扭动着身躯狂喷水。哗啦、哗啦、哗啦……6个装着高温浓盐酸的反应装置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一连串全打翻了。浓盐酸洒满了整个通风橱,正翻滚着冒热气。朋友迅速关闭了加热装置和水龙头,拉下通风橱的玻璃罩。实际上,这个实验要求很高,哪怕是博士都需要有老师或博士后在场才能进行。
但当时,他的指导老师刚好去了隔壁的办公室。只是这一小会儿的时间,朋友就经历了一场惊天噩梦。他看着满橱热气腾腾的浓盐酸,又透过玻璃门看看办公室尚不知情的导师,吓得不敢跟老师说。好在这个时候,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冷凝管里的水也稀释了部分盐酸,危险指数没那么高了。朋友重新加带了超多层手套,小心谨慎地把一个个玻璃器皿转移到干净的通风橱里。总之,有惊无险,在老师重新回到办公室的前几分钟,他把一片狼藉给收拾了。
但这个事故给朋友造成了心理阴影,以至于几个月后,当他收到剑桥大学的博士录取通知书时,却因为博士课题还是研究极端条件下的材料腐蚀,他便毅然决然拒绝了,留校改行做了DNA分析。理论与实际之间,藏了一个爆炸。有的时候,哪怕没有高温、强酸等极端条件,仍然可能会出现意外状况。一位同学曾在取反应物时,白大褂钩住了下层的托盘,差一点就打翻了托盘里的强腐蚀性药品。
另一位同学则在倒液氮时,不小心倒到了自己脸上——为了将吊着的大液氮罐里的最后一点液氮倒出来,他一边倾斜罐子一边忍不住凑过去一探究竟,没想到液氮全在那一刻倾泻下来。所幸液氮不多,碰到皮肤温度就汽化成气体了;不然,-196°C的液氮,估计要把脸都严重冻伤毁容了。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本科一次实验课需要用到舒伦克线,这是一种常见的气体反应装置——反应物先被加热挥发成气体,然后在管道内进行反应,最后通常会用液氮将管道里的气体重新冷凝成液体收集起来。这次实验的步骤不难,我们也早就和老师确认过实验流程。但是,理论归理论,现实归现实。舒伦克线有多个接口,每个接口用途不一,每个接口要通入什么气体、分别通入多少、哪个先接哪个后接……这些细节,在实际操作里都被放大成了问题。
七七八八散落的零件,需要在狭小的通风橱内进行组装,总是一会儿这个翻了、一会儿那个又斜了。最终来来回回摆弄了半个多小时,我和合作的同学才基本把装置支了起来,此时,周围的小伙伴们早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反应了。我们照着图纸再次确认装置没有问题,便很快开了火,开始实验。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对着反应瓶狂喷热风枪,不断地升温、升温,翻滚吧小气泡!直到身后传来老师撕心裂肺的怒吼:“停!
”我和同学这才发现,我们都忽略了旁边的冷凝管,里面的液氮正在腾云驾雾。装置虽然理论没有问题,但由于空间有限,我们把需要加热的反应瓶和冷凝用的冷凝管摆得太近了。极冷和极热的物品放在一起极其容易爆炸,好比沸水加到冰杯子里,杯子就很容易炸裂。这些都是实验室里的常识,但在经历了鸡飞狗跳的仪器组装过程之后,我跟同学都意识到这个疏漏,差点酿下大祸,再次荣登校史。
化学事故屡有发生,前不久还有化学专业学生因实验室事故而丧命的惨剧。虽然和朋友分享这些故事的时候,总是笑着说自己多偷懒多犯蠢多好运,但仔细想起来还是后怕。也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惊险事件,才真正明白,老师们为什么总在强调要提前全面了解实验流程和原理、要在实验过程中不骄不躁、要认真做好防护措施、要严格遵守安全规章守则。毕竟每一条啰嗦的条例背后,可能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其他专业或许不像化学那样惊险,但也有这样精彩的故事吧,生物学的朋友可能为小鼠交配操碎了心,天文学的朋友可能课题做着做着,观测的小行星就突然消失了……你有不得不说的专业故事吗?扫描下方二维码,快来告诉AI吧!(也可以点击文末的“阅读原文”直达问卷)虽然没有举文科生的例子,但希望学文学商学艺术的朋友,也能用故事来让AI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