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是如此普通,以至于我们常常有一种错觉,似乎它从一开始就伴随着人们的衣着。但追溯纽扣旅行的脚步,我们发现,纽扣曾长期缺席于人类的服饰之上。无论是古埃及,还是古希腊、古罗马,都没有出现“纽扣”一词。但考古发现显示,距今5000多年前最早的装饰性“扣钉”就已出现在巴勒斯坦地区,那是一枚用贝壳制作的小饰品。从材质上看,早期装饰性纽扣有骨头、牛角、铜和木头等。
如古罗马人曾经使用铜针(Pin,类似于扣钉)来固定上衣。
约在北宋晚期,中国人率先发明并使用了扣孔。随着元朝的建立,纽扣(准确地说是扣孔)在辽阔的帝国境内向西旅行,传播到南亚次大陆的印度和拜占庭王国(今土耳其)境内。罗马天主教十字军东征(1096—1291年)的200年间,纽扣随着战事的胶着和终结,继续向西旅行到欧洲。到13世纪,与扣孔配合使用的圆盘形小纽扣在西方流行,成为改变西方世界服饰的强大力量。
从穿着方式上看,人类的服饰大致可以分为套头式和开襟式两种。服装史专家包铭新教授认为,开襟式服饰必须有闭合固结的部件才能正常方便地使用。在服装史上,开襟服装的部件主要有两种:一是系带,一是纽扣。从出现时间看,纽扣要远远晚于系带。在纽扣出现之前,西至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东至中国的漫长丝绸之路及沿线的人们多以系带固定服饰,这也让系带成为古丝路“前”纽扣时代的服饰记忆。
中国虽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纽扣的国家之一(秦兵马俑的服饰上就有扣钉),但在古汉语中,关于纽扣的成语或习惯用语很少。与开襟部件相关的表达大部分是系带,如“峨冠博带”“宽衣解带”“束带结发”“衣不解带”“衣带渐宽终不悔”等。此外,材质和款式的不同,使腰带还有“缙”“绅”“绶”“带”“銙”等不同的名称。久而久之,人们还用“缙绅”“绅士”等来代指特定的社会阶层。
周秦汉晋以来,“深服”一直是汉族上层人士的标准服饰。这种服饰的特点就是上下一体,所谓“遮体深远,短无见肤,长无被土”。作为开襟式服饰,“深服”使用的是腰带而非纽扣。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古人极其重视腰带,不同社会等级的人使用不同材质和样式的腰带,以显示尊卑有别。
1988年5月,考古学家在黑龙江阿城巨源乡城子村金代齐国王墓出土的服饰上,发现了一批完整精美的纽扣。
《金代服饰金齐国王墓出土服饰研究》中记述了这些纽扣的大小和形状:“该袍左衽,盘领上端与左后侧领缘部钉一对纽襻,并由左腋下依次间距为9、8和8厘米,分别钉四对纽襻,各纽襻长约4厘米。系纽为蒜母结,直径约1.3厘米。系纽钉在外襟缘,扣襻钉在腋缝前侧。胸侧内襟右边缘亦钉一蒜母结纽,上距领口约36厘米;扣襻钉在袍内右腋下。”所谓“纽襻”就是扣住纽扣的套儿,即扣孔。这是目前为止全世界发现最早的实物扣孔。
扣孔的引入,意味着欧洲人的衣服可以以更合身的形态出现。但对于13世纪的西方人而言,它仍属于稀罕物,多流转于权贵阶层之间。西方服饰史显示,即便在14—15世纪,纽扣仍是有身份地位人士的专属。这一时期,许多纽扣都用名贵的金属或高贵的丝绸布料制成。英国历史学家斯内特指出,当时“人们可以从衣服上揪下一个名贵的纽扣去抵债”。普通欧洲人熟悉使用纽扣要到16世纪,到了19世纪早期,欧洲历史还因纽扣而改写。
1811年6月,战绩辉煌的法国统帅拿破仑率领60万大军东征俄国。当时俄国90%的人口是农奴,社会生产力落后,从实力上看,这场战争的结果不言而喻。然而仅仅6个月后,曾不可一世的拿破仑大军就全面溃败,只有1万残兵败将逃回。在《拿破仑的纽扣》一书中,如此记述战争情况:“原本骁勇善战的士兵伤亡惨重,他们仅剩单薄的衣物和简陋的装备,无力对抗俄国的军队和寒冷的冬季。
”至今,历史学家仍对这场影响欧洲格局的战争充满好奇,对于拿破仑大军失败的原因有诸多分析。一种观点认为,是一颗小小的纽扣改变了战争。因为“当时法军军官和士兵的大衣、裤子和鞋子上的纽扣都是锡制的”,这种锡制的纽扣在常温下晶莹透亮、华彩无比,但当温度低于13摄氏度时,就会慢慢变成粉末状。试想一下,在俄国寒冷的冬天,失去纽扣的法国士兵如何能在拉紧外衣御寒的同时去冲锋陷阵呢?
到了清朝末年,一种“平面洋钮”漂洋过海,从西方来到中国。不过,“洋钮”用的是金字旁的“钮”,而不是绞丝旁的“纽”。有人认为,“钮扣”是以机器冲压制成的金属钮扣,材质多为铜、铜鎏金,形如钱币,背面有环。因为制作方法与机制钱币相同,所以得名。
时间流转,岁月变迁,在“洋钮”进入中国约150年后,浙江温州永嘉县的一个小镇—桥头镇开始大力发展纽扣制造业,短短十几年后,其纽扣年产量就达50亿枚,占到全世界纽扣产量的60%。从元明中国纽扣和扣孔旅行到西方到今日中国纽扣出口世界,一枚小小纽扣似乎就是中国与世界关系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