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是昔日的恋人、朋友,但它们被撕毁、被涂抹,直至流落到我的手上。晋永权,纪实摄影师、图片编辑。为什么这些照片如此庄重地被拍摄出来,却这么无情地被丢弃?在一个和平年代,在一个我们的生活更好、住的房子越来越宽敞的年代,怎么就容不下家里那个相册、那个老照片?这是很多人的困惑,也是我这二十年间的困惑。
大家好,我叫晋永权,我是一名图片编辑。20年来,我在全国各地的旧书、旧货市场,收集了大约三到五万张的无名无姓的老照片。这些照片主要集中在20世纪的下半叶,我把它们称为佚名照——没有作者姓名,也不知道拍的是谁。这是我收集到的照片中很小的一部分。
在常年看各地大量图像的时候,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些新的问题。20世纪下半叶,50年里,图片无边无际。你在重庆、在上海、在云南、在黑龙江看到的照片,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些照片是人们随心所欲拍摄的,还是它们受制于一只看不见的、按下快门的手?而这只看不见的手在决定着你在哈尔滨、在西海固的村庄、在重庆拍摄的照片里,有一种内在的相似性和联系。
我们前面讲到了日常拍照中的体态语、在哪里拍,拍什么。实际上,日常拍照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跟谁一块拍。这就涉及拍照人的身份问题,因为人们总是在拍照中寻求身份认同。比如家庭合影,是家庭关系的认同;订婚拍照,是男女关系的认同;一个单位、小组拍照,是集团关系的认同。无论是性别、辈分、阶层,还是种族、职业等等,都有一些认同的关系呈现在照片里。
在一个和平年代,在一个我们的物质生活更好、住的房子越来越宽敞的年代,怎么就容不下家里的那个相册、那个老照片?这是很多人的困惑,也是我这二十年间的困惑。我想这可能跟中国人对日常图像的心理有关系。在很多地方,人去世了,他的影像就会像他的衣服一样被弃之,甚至被烧掉。在南方的一些老房子里,没人住了,但是偶尔还能在里边看到相片,最终伴随着这个老房子废弃掉。
经过这么多年的收集、归纳、整理,我做了一本书,叫《佚名照》,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的,800多页,书里面有1500多张照片。在总共收集的三万多张照片中,我挑选了包括《佚名照》里照片在内的2456张照片,捐赠给了中国国家博物馆。这些照片,从私人空间来,然后进入到了旧书旧货市场这样的公共空间,我看到了,捡起来,试图对它做一些分析,但它们并不属于我,还是让它们从公共空间回到公共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