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魏风·汾沮洳》写道:“彼汾(fén)沮洳(rù),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这里的公路并不是用来跑车的,而是当时一位贵族公子的名字,作诗者以在汾水畔采摘一种叫“莫”的野菜起兴,宣(拉)扬(踩)自己的心上人比公路美得多。几千年过去,“莫”仍然生长在山野水畔、田边地头,名字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仅仅加了一个形容其叶片味道的字,它就是蓼科植物酸模(Rumex spp.)。
酸模属植物约有200种,种间杂交也很普遍。它们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几乎遍布世界各地,在北半球温带地区最为常见,一般生长在较为潮湿的土壤上。
在我国,酸模的别名非常之多,古籍里称之为须、薞(sūn)芜、酸母、乾绛、羊蹄等等,至今仍然能从“羊蹄根老漫溪浔(xún)”、“羊蹄酿旨蓄”的古诗中觅得踪迹。东北人叫它“杨铁叶子”,很可能就是“羊蹄”的转音。还有的地方叫它“酸滴溜”、“醋溜溜”,和另一种叶子有酸味的常见植物酢浆草(Oxalis corniculata)很容易“撞名”。虽然常见,但很容易被忽略。
酸模叶片通常呈长圆形,叶片基部收窄呈箭形,这也是它的属名Rumex的由来,这个词源于拉丁语,意思是“锋利的”,形容叶子的形状。近年来引进中国的优质青饲草里有一种叫“鲁梅克斯草”,其实就是Rumex的音译,是一种杂交酸模。英语里酸模的名字sorrel也出自拉丁语,有“酸”的含义。
酸模叶片在基部紧密丛生呈莲座状,皱叶酸模(Rumex crispus)叶片边缘形如波浪,在未开花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人将它误认为蒲公英。
不过,酸模的花和蒲公英花完全不同,小花朵簇生在茎的顶部,形成不太茂密的总状或圆锥状花序。一些种雌雄异株,雄花有6片淡绿色萼片,雌花的萼片不明显。酸模的种子未成熟时有点像缩小版的榆钱,成熟后可以借助风力或是漂浮在水面上传播,能在土壤甚至粪肥中存活数年。
成熟酸模种子呈棕色,英语里颜色相近的马也被叫做sorrel,中国古代对它的别称“乾绛”也来自种子的颜色。酸模种子其实也能吃,但因为采摘和加工都要花费大量人力,得不偿失,所以很少出现在餐桌上。
菠菜和酸模并不同科,但二者的叶片外形确实相近,因此酸模也有“野菠菜”的别名。曾经出过“火锅店用假菠菜冒充菠菜”的新闻,“菠菜界李鬼”就是酸模。
酸模叶中富含草酸和单宁类物质,尽管“其味酢(cù)而滑”,但仔细品尝会感觉到酸中带有苦涩,甚至舌头有干涩收紧的感觉,这就是单宁的作用了。为了减少草酸和单宁的含量,烹饪前需先焯水,《救荒本草》介绍的烹调方法是“采嫩苗叶煠熟,水浸淘净苦味,油盐调食”。
而且吃得过量的话,草酸会和其他食物里的钙离子形成不易消化的草酸钙,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令它远离了国人的餐桌,每年春天的“挖野菜天团”很少将它列为目标,不像荠菜、蕨菜等野菜至今还在各地食谱里占有一席之地。
在欧洲的一些国家,仍然保持着食用酸模的传统,为了做菜而专门选育了叶片较大、酸度较低的品种。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等地习惯将酸模叶晒干后再用来做菜,可以减少它的苦涩味。
酸模可以直接用来做沙拉,或是作为肉类的配菜,《包法利夫人》里就有“酸模小牛肉”、“酸模香肠”等菜式。波兰有一道夏季时令传统菜“酸模汤”,是用切碎的酸模为主料熬成的,配以煮熟的鸡蛋、土豆丁和酸奶油等食材,冷吃、热吃均可。俄罗斯、乌克兰等地也有类似的做法,这种汤还有个别名“绿色罗宋汤”,区别于加甜菜根烹制的红色罗宋汤。
德国法兰克福有一种本地特色美食“法兰克福绿酱”,将七种新鲜的绿色香草粉碎后混入芥末、盐、色拉油、胡椒、醋等调料,成为浓稠的“绿酱”,与熟鸡蛋、土豆、牛肉等同吃,用来做“绿酱”的七种植物一般为酸模、细香葱、小地榆、欧芹、细叶芹、水芹、琉璃苣。
法国夏朗德省的传统开胃菜“Farci Poitevin”是将切碎煮熟的酸模叶加入鸡蛋、奶油混合后,用卷心菜叶包裹,烤熟或煮熟后将外面的叶片去掉,再将定型的菜团子切块上桌,不过已经看不出食材原本的样子了。
放眼世界,酸模菜式比固有印象中“蘸酱、包饺子、炒鸡蛋”的常见野菜做法要丰富许多,但我并不建议随意挖野生酸模食用。不仅因为它的草酸含量过高、对健康不利,也因为酸模有比较强的富集土壤中重金属的能力,有的品种在欧洲是为了修复污染土壤植物种植的,那就更不适合拿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