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至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意大利的博物学家奥多阿尔•贝卡利在1878年决定去往苏门答腊岛。1859年,来自佛罗伦萨的贝卡利到英国皇家植物园学习博物学。在那里,他遇见了全欧洲最著名的博物学家们:威廉•胡克和约瑟夫•胡克父子,以及查尔斯•达尔文。在这些人的影响和引荐下,他认识了婆罗洲砂拉越的殖民统治者詹姆斯•布鲁克,布鲁克资助他到印度尼西亚和马来群岛的无人区域进行自然探索。
于是从1865年起,贝克利的旅行途经马来群岛、印度、马来西亚、新几内亚、新西兰乃至非洲埃塞俄比亚。1878年,在贝卡利重新回到砂拉越的第二年,他毫无声息地决定了一趟去往苏门答腊的短途旅程。8月,在苏门答腊的山地雨林,他发现了一种艳丽而恐怖的植物。贝卡利发现的植物,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这种巨大的植物有着近两米高巨大的带着斑纹的叶片,地下有大如婴儿浴盆的块茎,叶柄和地上结着鲜红浆果的果柄,比成人手臂更粗壮,他惊叹其壮丽,并将种子和一些块茎寄回了欧洲。仅仅一个月之后,他就在苏门答腊的Kayu Tanam发现了雨林中盛开的令人惊怖的花序:火炬一般巨大的、两米多高、如同披着鲜血一般艳丽的斗篷,散发着令人惊异的极度恶臭。经过比较,这正是他之前发现的植物在盛花时的状态。
他根据这种植物的形态,归入他所猜测的天南星科珠芽魔芋属。这一发现在不久后就被植物学家乔凡尼•阿坎杰利发表描述为新物种“Amorphophallus titanum Beccari”,重新归为魔芋属,并使用了贝卡利所给的“titanum”的种加词,意为“巨大的”。
这一植物拥有世界上最大的不分枝花序,也是我们今天将它称为“巨花魔芋”的缘由,但却名不副实——它的每一朵真正的“花”,密集排列在花序上,直径不过几毫米。1885年,在贝卡利开始他世界之旅的英国皇家植物园邱园,那个寄回的巨大块根在培养了7年之后,第一次在人类世界盛开。巨花魔芋的花序从初绽到破败只用了3天,伦敦市民们排起了好几千人的长队,只为目睹“尸花”真容,作为发现者贝卡利也一时名闻天下。
1878年的苏门答腊岛之旅以后,贝卡利回到了佛罗伦萨,成为佛罗伦萨植物园的园长。此后发表出版了一系列文章和书籍,记录他在东南亚雨林里的科考发现,有不少动植物的种加词以他命名。从种子萌发的巨花魔芋,在大多数年份,只会长出一片裂成无数小叶的巨大叶子,这片叶子在植株成年时期叶柄如手臂粗壮,如一把大伞。
这片巨大的叶子持续存活12-18个月,叶片经光合作用获得的养分在凋萎之前,都转移存储到了地下的块茎里,随后块茎进入3-9个月漫长的休眠。如果养分存储不够,休眠期结束后,块茎会再次萌发出一片巨大的叶,重复这一循环;而直到块茎存储了足够的营养物质——这一般在2-7年之后,休眠期结束的块茎上就会在两周时间里长出一个巨大的花芽,花芽慢慢膨大,露出如斗篷一样的佛焰苞以及中间巨大而空心的肉穗花序。
与缓慢的积蓄营养过程完全不同的是,佛焰苞和肉穗花序会在一两天时间迅速伸展到近3米的高度。在夜间,佛焰苞绽放开来,肉穗花序上密密麻麻排列的雌花先成熟,整个花序散发出混合有二甲基三硫、二甲基二硫、三甲胺、吲哚、3-甲基丁酸等物质的强烈腐臭气息,并且巨花魔芋还将动用一套称为“抗氰呼吸”的特殊产热手段,将整个花序的温度提高至近乎40℃,从而在花序上空形成负压和热对流,将气味强烈地扩散至数百米远的地方。
被气味吸引而来的丽蝇科、葬甲科食腐昆虫又被佛焰苞暗红的颜色所欺骗,以为给后代找到了理想的产卵地,而一头扎进花序底部,当它们发现上当的时候,佛焰苞形成的缢缩以及光滑的内侧使它们难以逃离。直到临近拂晓,排列在肉穗花序中上部的雄花成熟,花粉暴露出来,佛焰苞内侧也变得粗糙,昆虫们沾上花粉后逃离,再因为逐臭的本能而落入另一个巨花魔芋的陷阱,巨花魔芋因此完成了传粉过程。
花序在一天后软塌、凋萎,整个盛放过程不过3天。和安静生长的7年相比,这3天里的巨花魔芋更像一个动物。传粉成功的雌花区会结出密集的鲜红浆果样果实,被鸟类取食传播,之后果序凋萎,块茎再次进入休眠,以及“叶生长循环”。
因此,同一个巨花魔芋植株的花序、果序和叶片也就不可能同时取得,贝卡利当年所描述的巨花魔芋的花、果和叶片的标本,也就必然来自不同植株和不同时间采集,这在今天已经不再符合植物命名法规——这又是植物分类学的小插曲,以及他的幸运了。巨花魔芋从被欧洲学界发现至今近150年,被引入到世界各地的植物园,但至今在全球植物园的巨花魔芋开花也不过100多次。因为有趣的故事和巨大的体型,几乎每次盛开都能引发关注。
巨花魔芋开花的苛刻程度,也使其几乎成为世界各地植物园园艺家们的一场竞赛,2013年,德国波恩大学植物园的一棵巨花魔芋开出了3.2米高的花序,一举创造新的世界纪录。2011年,北京植物园的一棵巨花魔芋盛开,也引起诸多关注和报道。2021年在辰山植物园开的疣柄魔芋,花序虽然小很多,但一样可以闻到臭味。
发现者会被永远记住,如果贝卡利没有做出寻访苏门答腊雨林的决定,科学界即使最终发现了巨花魔芋,它带给公众的巨大震撼也必然会晚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