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孕育了新的生命,也和死亡擦身而过;那一年我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痛苦,也获得了新的成长和领悟。当心里怀有希望,生老病死都不是无法跨越的河流。那年夏天的傍晚,一切自然发生了。因为是经产妇,阵痛来势汹汹,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就直奔医院。虽说是下班时间,但待产室里挤挤挨挨,一房间哼啊嘿呦的大肚子。家属被隔离在外,我换好衣服,安静地忍耐和等待。终于待产室空出位子,医生招呼我进去。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套程序我算是了然于胸。知道小小宝个子不小,每次阵痛都咬牙拼命使劲,医生护士帮着使劲也累出一头汗。还好过程并不漫长,很快小小宝呱呱坠地,安慰着我的疼痛,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和哭声洪亮的老大不同,小小宝生出来“咩嘿嘿咩嘿嘿”地哼哼了几声,像一头迷路的小羊。医生抱着去称重,“4400”,“不会吧,是不是称错了,再称称”,“4400,没错,八斤八两”。
我吓了一跳,这小胖子真要了命了。随后医生把小小宝被裹在被子里,放到我旁边。我看着他,他很安静,脸蛋肥肥的,鼻子很大,和老大出生时有八分像。医生出去给我家人报喜,大家被他的重量所震惊,从此这就成了家里人一直津津乐道的话题。正当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时,我却渐渐发觉右耳开始耳鸣,打哈欠时右侧后脑勺隐隐作痛。
之前怀孕三个月时,我就发现右侧颈部有鸽蛋般大小的淋巴结,去医院看了一次,医生建议我做穿刺检查,我一时胆怯,又想着肚中的宝宝,于是就回去了,也没有太当回事。如今宝宝健康诞生,但我却接连出现头痛耳鸣的症状,于是月子里又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心里想大不了是中耳炎吧。没想到这次检查不光做了鼻咽部的穿刺(很痛!)而且还做了头部CT。当医生再次叫我去做核磁共振检查时,我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妈妈言辞谨慎地叫我断奶,家里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终于在穿刺结果出来的那天,老公一脸严肃地告诉我,是恶性肿瘤,但可以治愈。我当时颇为平静,觉得既然能够治愈,就并没有到末路。只是不禁感叹,若当初怀孕时做了穿刺,那就不会有这个大胖小子了,真是好险。前半辈子一帆风顺惯了,一直觉得我算是有福之人,哪知福兮祸之所倚,大难当头,我却也无话可说,老天已然待我不薄,让我顺利生下了小小宝,可能是到了该还还债的时候了。
家人忙成一团,急着找医生找医院,表姐也赶来开解,最终定下来爸妈陪我去上海治疗,孩子的爷爷奶奶留在老家照顾家里。其时家人并没有告诉我病情已到三期,因此我也比较乐观,所不忍心的是没有奶吃的小小宝还有我那一头月子里都没有舍得剪掉的长发。到了上海的肿瘤专科医院,又做了一遍检查,挂到主任专家的号,确认是很典型的鼻咽癌,需要化疗和放疗。回到家,先剪了短发,准备好衣物,再次跑到上海去。
第一次走进那个病区的病房,看到一屋子光着头萎靡的病人,可谓触目惊心。晚上我躺在病房里没有睡好,心里不踏实,脑子里乱糟糟的。7月10日,我和老公在徐家汇吃了晚饭,在复杂的情绪中庆祝了结婚纪念日。第二日上午我就去安装PICC管,准备第一疗程的化疗。三天化疗后我并没有像其他病人一样大吐特吐,胃口虽然变得很差,但并没有呕吐,只是手脚有些发麻。
然而,在一次蹲下刚站起来时,我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幸好妈妈在旁边,我靠着她肩膀,脑中一片奇妙的梦境飘过,像是睡了过去。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呼吸急促,手脚也开始剧烈抽搐。疼痛如浪潮般涌来,比一个月前产房里的阵痛有过之而无不及。打过镇静药,输入电解质液体之后,我逐渐平静,扭曲僵硬的手指和脚趾也逐渐松弛。半夜,耳边传来隔壁病房的喊声:“德国队赢了!德国是冠军!
”然而此时的我哪还有心情关心谁是冠军,在这场和癌细胞的对抗中,我要战胜的对手是我自己。一个疗程下来,治疗效果立竿见影。不仅淋巴结小了很多,耳朵也不耳鸣了,想必身体里的一群活跃的肿瘤细胞已经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了吧。大概一周后,我的白细胞指数也逐渐正常,于是办出院回到老家。但化疗就是杀敌一千自损三百,一些增殖活跃的黏膜和生发细胞也遭受攻击。
我不忍看头发成把掉落,还是事先叫了理发师傅来家里,将头发全部剃去。鼓起勇气照了照镜子,确实不忍直视,于是赶紧用丝巾将头包住。第二次化疗有了上次经验,很是小心,因此顺利度过。爸妈每日烧好清淡小菜送来病房,操劳中也憔悴不少。我看了第一次化疗的出院报告,上面写着鼻咽癌三期(T2N2M0),问了医生,说是中期,心里有些不安,闲时就在网上查资料看论文,算是对我的病情有了客观的认识。
总的来说治愈率还是乐观的,但复发的风险是存在的,是否会复发总结起来主要是一个字“命”。再次来到上海,接受化疗的同时还要接受30次头部放疗(俗称照光)。其时并不知放疗的厉害,待照到第二光的时候,唾液腺就被破坏,没有了口水,需要不停地喝水。中秋节回家正好照完12次光,嘴里溃疡尚不严重,只是味觉基本丧失,吃任何食物都是又咸又苦。
尤其是看见自己原先喜爱的食物,一口下去却是苦涩难咽,加上化疗带来的呕吐,那种颠覆和失落让人沮丧不已。我此时方才深刻领会到护士之前随口说的一句话:放化疗期间最好不要吃自己喜欢的食物。中秋节后再去上海,情势大坏,不仅口腔咽喉重度溃烂,鼻腔不停流出浓稠液体,还并发了荨麻疹。接下来便是最痛苦的一个月,每日三顿靠喝粥度日,食不甘味,口不能言,夜不能寐。
脾气也变得很坏,常常在难以忍受时问自己,你是宁愿忍受还是宁愿去死?想来想去,还是不愿意去死,于是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忍受下去。有一日,早上例行去隔壁大楼照光,走在路上,突然闻到一阵幽幽的桂花香,惊觉夏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早就过去,而整个夏天我被圈禁在病区中,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温热。桂花浓郁的香甜好像无边黑暗中的一点亮光,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为之鼻酸。
痛苦的日子过得尤其的慢,等到10月2日照完最后的第30次光,我像出狱般逃离了医院,而此时我已并不在乎路人看到我的光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回到家的时候我瘦了二十斤,小小宝已经四个月大。我却也无暇顾及他,每日缠绵床榻,味觉完全丧失,口腔溃烂迟迟没有好转,一日三顿饭成为苦刑,又加上感冒后右耳听力丧失,情状甚是悲惨,只有头上密密生长的新发,仿佛在提醒我生命的延续。
时间一天天过去,500块星月夜的拼图被拼好、拆散,再重新拼好。到年底时,我的情况总算有了好转,口腔溃烂在逐渐恢复,可以吃一点泡汤的软饭。有一天我喝梨汁的时候,隐约觉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甜味,仿佛沙漠中的一滴甘露,虽然微不足道,但真真是醍醐灌顶,从此味蕾逐渐苏醒,胃口也慢慢好起来。看过一种说法,每个人都会在一个时间点告别自己的青春期。而这一年,我告别了我的青春期。虽然有点晚,却足够深刻。
在这个时间点上,我停止了工作,停止了带孩子,只是狠狠地思考,想通了很多的事,也了解了很多的事。爸妈陪我的日日夜夜里,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事,想起那时自己对他们的依赖,恰如现在的自己。而爸妈日渐苍老,让人不忍。深感自己对于这个家的重要,于是只能让自己更坚强更乐观,好让爸妈放心。也深感老公在我危难时候的一片赤诚之心,是以今后吵架都稍稍让着点他。
对于生死,也想了很多,不是不怕死,死亡的阴影仍然挥之不去,但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最寻常事,想想从前江湖上的绿林好汉,哪个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就有些释然了。鼻咽癌是原发于鼻咽部的恶性肿瘤。鼻咽位于鼻腔的后方,下方与口咽相连,并与喉咽共同构成呼吸时空气流动的通道。当癌细胞不断恶性生长向周围正常组织浸润和产生压迫,便有可能出现上文中提到的持续性头痛、耳鸣症状。
此外,持续性鼻塞、口中回吸出带血的鼻涕也是鼻咽癌早期的典型症状;当出现淋巴结转移的时候淋巴结增大,也可如文中提到在颈部摸到肿大、固定的包块。当出现上述症状时,我们便要警惕鼻咽癌的可能,及时就医,由医生判断是否采取鼻咽镜、CT、核磁共振等手段进一步检查。事实上,鼻咽癌的发病率在地理分布上并不平衡。由于遗传易感性,以及EB病毒感染、饮食习惯等环境因素,在中国80%的鼻咽癌发生于福建和两广地带。
相对于很多癌症以手术为主要根治手段,鼻咽癌由于其发生位置的特殊性,则是以放疗作为最主要的根治性治疗手段,辅以化疗、免疫治疗等。对于没有发生远处转移的早中期的鼻咽癌,经过规范的放疗和药物治疗5年生存率可高达80%~90%,在所有癌症中可以算是“名列前茅”了。放疗,顾名思义便是以放射线(以X线为主)杀灭肿瘤细胞的一种方式。
作为一种局部治疗手段,与手术相比,其具有无创、耐受性好的优势;与化疗相比,其全身副作用较轻,主要表现为局部的副反应。这是由于射线在消灭肿瘤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对唾液腺、味蕾、口腔粘膜、皮肤等周围正常组织造成的损伤。在鼻咽癌放疗中,副反应主要表现为味觉丧失、口干、咽痛、鼻腔分泌物增多、放射性皮炎等症状,会在放疗结束后一个月至两年内逐渐得到改善。
随着精准放疗技术不断地发展,我们也在努力做到更好地消灭肿瘤的同时,也更好地保护正常组织,减少副反应。最后,祝愿本文作者能早日康复,也希望大家能提高警惕,将肿瘤扼杀于萌芽之中。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