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感觉耳朵一热，然后流出了脓水。本文来自果壳旗下的健康号“果壳病人”。这里会持续推送与健康、疾病有关的故事，并努力呈现每个故事背后的百态人生。让我们一起了解疾病，维护自己，帮助他人。欢迎关注，也欢迎与我们分享你的故事。
我是位医学生，曾经因为游泳被角膜炎折磨了两年，好转后时隔一年，又轮到了刚刚考完的耳鼻喉——严格说是耳科，来抽查我的专业知识储备了。
我认为唯一一个和本次发病有确切关联的诱因，仍然是游泳。因疫情突然取消的比赛，又在7月骤然恢复，通知说月底继续举办。连续两周，我奔波在实习与训练中。第一天试水后，我感叹体力大不如前，声调也变了。“好家伙，昨天跳个出发好像跳感冒了。”带着浓重鼻音的我如此和队友吐槽。幸好后来还是顺利参赛了。“感冒”像是虚惊一场，第二天鼻子就好了，之后也没有咳嗽发烧。但从另一个地方传来的感觉开始上台蹦迪——耳朵疼了。
外耳道炎？我自己这么诊断。最开始只是觉得有点痒，直到伸手去按压耳道口，我才发觉刚刚的痒其实是痛。到了晚上戴耳机听课，那种疼痛就变得愈发明晰。按教科书的说法，耳道口周围按压疼痛，耳朵轻轻一扯就有痛感，脖子有个淋巴结一碰就疼，加上接触过游泳池的水，这是妥妥的外耳道炎啊！我用棉签在耳道里触碰了一圈，没有触到局部隆起的疖肿或感到局限性疼痛，那就是弥漫性外耳道炎！
自己下了个诊断后，沾沾自喜的同时也轻视了这个病（别学我，耳朵不舒服要让医生用专业工具检查）。外耳道炎而已嘛，又不是中耳炎，又没发烧，又没其他全身症状，听力也没事，我觉得靠自己的抵抗力肯定熬两三天就熬过去了。甚至因为当时天气炎热，我实在被闷得受不了，不管不顾有点疼的耳朵，又跑去游泳了，美其名曰“赛后放松”。过了2天，它没有消失，还加重了，包耳耳机戴上更疼。
鉴于队友去年在这个场地比完赛后也发烧拉肚子，我认为是这个场地池水太脏。过了5天它还没有消失，也没有任何进展，就是一样的疼。考虑到今年我的体质都不如之前好，拖这么长时间也情有可原。那就再多给耳朵点时间，继续让白细胞和细菌杀杀杀吧。过了7天，估计耳科疾病觉得这题太简单了，它决定给我上一套组合拳。中……中耳炎？深夜，某个迷迷糊糊的瞬间，我突然觉得耳道湿湿的，伴随着痒与耳朵深处针刺样疼痛。
伸手一摸，我骤然清醒了。不用开灯，手上粘腻的感觉也说明了一切。我天，耳朵流脓了？！不是外耳道炎吗，这难道是深处有疖子，只是我不知道？紧接着，我突然感觉流水的左耳闷住了，伴随着胀感，好像有水在耳朵里面堵着。偶然一个瞬间，耳闷减轻了，又开始流新一波水，然后接着闷。同时，听力骤然下降。两只耳朵形成了显著的听力差异。流脓、耳胀闷感，流脓后减轻，耳闷感随着身体姿势变化，还有听力下降。
想想之前的“感冒”，一直到现在都没好的嗓子干涩不适。这不是中耳炎吗？好家伙，漏诊了自己整整一周，我这是拖到鼓膜穿孔了？发觉剧本不对的我彻底睡不着了，凌晨四点，内心七上八下地挂了本院耳科。猜对了一个没猜对另一个。流脓、疼痛我都不怕，听力下降和鼓膜穿孔才是真正让我恐惧的点。中耳炎导致的鼓膜穿孔，能愈合都算运气好的，还有很多人的穿孔一直无法痊愈。不说别的，要是我的鼓膜一直带着这个孔，以后还能游泳吗？
就算再头铁去游泳，中耳鼓室反复发作炎症，里面传导声音的听骨链也免不了一劫，到时候真的就一边耳朵废了。面如死灰地和师姐讲述了病情，师姐也问了我脓液是否带血，发作前是否有感冒发烧病史，都被我否认了。我也觉得疑惑，为什么会突发这么重的中耳炎？师姐用耳镜给照了一下说：“鼓膜是好的，没破。”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外耳道炎症很厉害，红肿得看不清鼓膜情况”，师姐给我开了内窥镜检查，“去看看吧”。
内窥镜捅到左耳某处，一阵刺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还好内窥镜没有再深入下去。然后师兄发来报告单：“刚刚痛是吧，你这上面有个很大的疱疹哦。”纳尼？疱疹？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这点。发觉自己不止有细菌感染，还有病毒感染，我感觉不好了。专业素养又让我研究起报告单来。我盯着报告单上的彩图一头雾水。疱疹？我只学过大疱性鼓膜炎，可是这大疱看起来不在鼓膜上啊？好吧，我承认这题我不会了。
拿回去给师姐看，师姐还是下了“大疱性鼓膜炎”的诊断，第一诊断是弥漫性外耳道炎。这也没比中耳炎好到哪里去。内窥镜检查见外耳道近鼓膜处有一大疱丨作者供图“你这个疱疹虽然没有直接长在鼓膜上，但离鼓膜那么近，耳朵会闷的”，师姐说，“大疱性鼓膜炎大多是病毒感染引起的，我给你开点药，吃完药回来复查吧”。然后我回去翻了课本，发现原来是自己漏看了大疱性鼓膜炎的诊断标准。
大疱性鼓膜炎的诊断标准丨《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学（第八版）》哎，学海无涯。终于承认自己并不是铁人。一周后复诊，大疱已经消了，疱壁还贴在上面，在内窥镜灯下，疱壁这诡异的蓝色还有点瘆人。不过师姐的神色倒是很轻松。内窥镜检查见外耳道后上壁黑色血疱丨作者供图“诶，你这恢复得不错啊，疱都消下去了。”“我……我啥时候能游泳？”我很不好意思地问。
“游泳啊，等这疱好了再说吧”，师姐说，“外耳道还有点肿，再给你开几天药吧”。以为耳朵终于不疼、不流水就能恢复正常生活，现在只好打消溜出去泡水的念头。仔细思考了这三周的历程，我在耳朵疼之前没有明显的感冒症状，和书本上讲的中耳炎与大疱性鼓膜炎有上呼吸道感染史不同，这也让我给自己下诊断时没有一步到位。
但回想起来，在劳累与压力之下，我一直觉得今年体质比以前差了很多：经久不愈的毛囊炎；从来没有过的、一感就感上一个月的感冒；动不动就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从搬来实习点到现在，宿舍床铺头顶就是空调，每天都感觉睡在火车上铺，吹得嗓子干了一个多月，一直在准备感冒的边缘徘徊。这次一发病，大学四年都坚决不用床帘的我立刻买了厚的帘子，终于承认了自己并不是铁人。没按教科书生病，其实是我的幸运。
大疱性鼓膜炎也给我提了个醒，感染后不再是熬两三天就能好，身体的抵抗能力或许已经快到极限了。从今以后，或许我应该多加留意身体的信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