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在18岁就获得了哈佛的哲学博士学位,此后又师从罗素、受教于希尔伯特等名家,这样的教育或许影响到他日后颇为广博的研究。本文作者王飞跃教授从《维纳传:信息时代的黑色英雄》一书切入,结合其它材料,对维纳的悲催人生进行了精彩的概述,里面涉及到维纳与其夫人、冯·诺伊曼、香农以及人工神经网络的早期创立者Warren McCulloch、Walter Pitts等人的种种纠葛。
2018年6月中旬,我应邀赴斯德哥尔摩参加瑞典皇家理工学院的一次博士论文答辩。答辩开始之前,我问参会的教授们:“维纳死在哪里?”没想到,来自欧美五国的五位同事和当地的教授不但不知道,有的还反问:“Who is Norbert Wiener?”原来,这里没人知道鼎鼎大名的控制论之父,更不知道他就死在大家的身边。
次日,顺利完成答辩的新科博士帮我找到了维纳的去世地点——1964年3月18日下午,“就在那长长的台阶之上,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随之停止。”我正诧异,这台阶分明只是宽而已,其实一点也不长,难道是后来改建了?疑惑之际,蓝天白云之下,忽然一阵大风袭来,我急忙转身并扣住帽子,结果动作太急、墨镜落地。待我站稳睁开眼睛,却直觉得一团烈火扑来,原来是办公楼前的簇簇红花。
这一切,来得如此急促,让我一时头晕目眩、不知所措,脑中竟奇怪地闪现出维纳生前的自我评价——他就是盗火给人类而牺牲了自己的普罗米修斯,把智能机器的“自动智能”新技术带给了人类,却担心人类屈从于机器、放弃选择和控制的权利,内心总是充满了一种即将来临的“悲剧感”,“觉得自己是一个会给人类带来灾难的先知”。
其实,纵观维纳的一生,悲剧是其脱不掉的底色。
猝死之后,他的批评者说,其瑞典之行是“觊觎诺贝尔奖”的一次游说之旅;但支持者反驳,维纳访问瑞典就是传播控制论,并非乞求诺贝尔奖委员会。他们也许都忘了或者根本就不知道,维纳的工作曾经直接帮助四人获得三个诺贝尔奖:玻恩(1954年物理学奖)、海森堡(1932年物理学奖)、沃森和克里克(1963年生理学或医学奖),他们在获奖时或者获奖前都公开承认维纳对他们工作的重大贡献。
然而,维纳在这一方面不但“供需严重失衡”,并由此陷入了个人生活的悲剧。这位20世纪的少年天才、美国首批媒体的宠儿和明星,在遭遇两位心上人的“十动然拒”之后,不得不与父母安排的、但内心一直拒绝的女友结婚。
婚后,这位教授夫人尽管在生活上给予维纳精心照料,但是她的主要心思花在如何控制维纳的情感和“朋友圈”,成了家里的控制“控制论大师的大师”,在社交圈里赢得“名誉教授(Frau-Professorship)”的称号——维纳一高兴,就想着如何让他“抑郁”,便于控制;一旦看到维纳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太亲密,便想方设法进行破坏,甚至不惜拿女儿的贞洁名誉作为“核武器”,诬告维纳学术上的关键同事设局让维纳的“不止一个”学生诱奸其女儿。
维纳对人工智能的起步与发展到底做出了多大的贡献?这是一个极其复杂但又十分有趣的问题,对此我无法回答。但我知道,维纳自己也不知道他有多大贡献,特别是他的思路与方法,直到今天才发挥作用,并将在未来的类脑类人和社会智能研究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实际上,将Cybernetics译成“控制论”的学者自己也认为,这个词应该译成“机械大脑论”,选择控制而非机械大脑是由于当时政治的原因。
读《维纳传》,最让我感触的是维纳对弱势的同情和尊重之心。他与自己的第一位博士生李郁荣的关系,与李郁荣第的第一位博士生印度人Bose(创造了著名博士音响公司)的关系,与他同强势白人精英的关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且“对各个国家的古老文化传统都满怀敬意”。在中日之间,他认为当时强大的日本“太势利”,而选择任教中国。或许,这与他自己的身世和所受的磨难相关。无论如何,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