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伊莉莎怀孕了。伊莉莎来自非洲东南部的马拉维。2020年3月，当地许多学校因疫情而停课。这期间，伊莉莎被引诱和已婚男子发生关系。对方曾承诺，如果她怀孕，就和她结婚。但当伊莉莎真的怀孕时，那个男人却离开了她。
疫情停课在家时，像伊莉莎一样的女孩儿不在少数。她们经历了诱奸、强暴等种种性暴力。她们是被迫怀孕、被迫结婚的受害者，但还要忍受周围人的歧视、被学校拒之门外，甚至可能离家出走去流浪，人生节奏就此打乱。
性暴力频发、童婚盛行本就是非洲女性长期面临的问题。在坦桑尼亚，20岁以下女孩60%是已婚的，15-19岁的女孩中，超过四分之一的人曾怀孕或生育过。这严重影响了她们的健康和发展潜力。而新冠疫情的到来，让这一切雪上加霜。
2020年4月，联合国人口基金会曾与霍普金斯大学、维多利亚大学等联合展开研究，预测新冠疫情期间，非洲会有更多人意外怀孕，且暴力、童婚等案件会继续增加。事实的确如此。疫情期间，非洲多地由于学校关闭、社区内性暴力激增、缺乏系统保护等原因，怀孕的年轻少女增至数十万。
据乐施会数据，2020年3月至8月，非洲马拉维仅法隆贝一个县，就登记了超过2700起少女怀孕和800起童婚案件。在塞拉利昂，原本有所下降的早婚率也因为疫情出现反弹。这些早孕的姑娘在当地饱受歧视，大多都不会再继续学业。
坦桑尼亚等地的学校，甚至将开除作为惩罚手段，阻止年轻孕妇继续上正常的学校。这些女孩被集中在专门的孕妇学校里，每周只能上3天课。然而，受疫情影响的不只是年轻少女。怀孕的年轻女孩疫情期间，医护资源被占用，非洲很多地方与生殖相关的卫生服务，变得更为匮乏。很多处于生育年龄的非洲妇女，都因此受到影响。
在过去，英国曾经通过联合国人口基金，持续向中非、几内亚、海地、利比亚和也门等最贫穷国家的2000万妇女和少女，免费提供避孕药具，同时给孕产妇提供健康服务。但2021年，英国大幅缩减了该项目的支持金额。用于支持非洲妇女权利和生殖权利的资金，从2.11亿美元锐减少到3200万美元，相关避孕药具的提供量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二。
避孕药具的获取困难，只是非洲孕妇艰难现状的一个缩影。在她们面前展开的，还有缺少卫生保健培训、无法做流产手术等一系列问题。而这些问题，背后折射的还是非洲妇女生殖权的缺失。
贫困怪圈难破。在非洲，因为长期贫困、战乱加之疫情影响，妇女的生殖健康、身体掌控等基本权利，至今难以保障。如果长期如此，非洲妇女的未来会怎样？怀孕和生育会带来巨大的经济负担。
“贫困的怪圈会继续下去。”马拉维国家卫生政策中心主任Olive Mtema此前在采访中如是说。南非金山大学卫生政策中心的研究者曾访谈多名年轻孕产妇，结果显示：大多数人本就因为贫困，处于长期饥饿状态，而孕期需要摄入更多营养，这就给她们增加了更多经济负担。
而且，贫困的孕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体重不足，会面临更高的死亡、流产和早产风险。在孕妇营养不良状态下，即使胎儿顺利出生，也可能会面临发育迟缓，从而导致某些疾病的患病风险更高。此外，在非洲，孕妇本来就缺乏教育和就业机会，陷入困境的她们会更易感到焦虑和无助，甚至患上精神疾病。
这些问题一环扣一环，让很多非洲孕妇陷入贫困的圈里，无法挣扎。打破怪圈。值得庆幸的是，针对这些问题，非洲很多国家开展了各类公共卫生运动。
为了减少女孩的辍学和早孕率，在乌干达，有专为女孩设置的板球公益项目。该项目旨在通过板球运动，延长女生在校时间。毕竟与在村子里劳作时面对的性暴力风险比，和同龄女孩一起打板球要安全得多。如果她们能顺利完成学业，就更可能脱离贫困、有稳定收入来源，也更自主、更可能远离性暴力。中等教育每增加一年，童婚率就可能降低5%。
也有公司致力于提供避孕药具。在卢旺达和肯尼亚，都有初创公司用轻便摩托运送避孕药具的服务。即便是活动受限、获取途径单一的女性，也能用手机短信下单。目前，该服务已有大约两万的用户量。
为了照顾到偏远地区的女性，埃塞俄比亚增加了更多女性卫生工作者，她们下沉到社区，深入乡村。当地女性不论已婚还是未婚，都可向其寻求生殖保健咨询。
然而，要想打破因为怀孕而落入贫困的怪圈，不仅要解决眼前的困难，还要有长远的计划——转变对生殖权利的观念，为妇女提供制度性的保障。转变观念，首先从避孕做起——最直接，也最有效率。
为了让更多人了解避孕，愿意使用避孕药具，西非国家尼日尔的营销协会请来了当地著名的摔跤手做宣传。在当地，老牌摔跤冠军Balla Harouna的地位和德国足球明星一样受人尊敬。Harouna有个坚持多年的习惯：每次获胜后，他都会向观众展示一个安全套。事实证明，擂台上的宣传效果不错，该国人民对避孕药具的需求正在迅速上升。
除了转变观念，制度性的保障也在构建之中。目前，非洲约一半的国家正依据法律、政策，为早孕的少女提供帮助。在塞内加尔南部的科尔达，年轻女孩产后可以返校，在学校及老师的帮助下继续完成学业；马拉维的社区发展和社会福利部门也在与慈善组织合作，敦促当地酋长、家长、区政府官员等组成委员会，确保学校重新开放时，怀孕的女孩都能根据有关规章制度回到学校。
2016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人口基金会启动了一项全球计划，目标是在2030年前消除童婚，覆盖范围包括莫桑比克、乌干达、赞比亚等十多个国家。该计划希望能增加女孩获得教育和保健服务的机会，让父母了解童婚的危险等手段，消除童婚。截至去年，超过770万名少女和420万名社区成员通过该计划受益。
比如在塞拉利昂，组织者将社区中心、学校、大树下等地方，列为可公开交谈、聚会的安全场所，三百余名受训导师可在160个安全场所内提供支持。
此外，该计划还为各国政府提供，消除童婚政策的战略支持。如今在莫桑比克等国家，童婚行为已被立法禁止。法律和政策之外，医保覆盖也是制度性保障中重要的一环。肯尼亚的国民健康保险基金卡，每月只需要支付大约5美元，然而有些孕妇连这5美元都支付不起。为了给这些孕妇提供生殖健康保障，肯尼亚设计了免费产妇健康保险Linda Mama。这项保险有效期从怀孕开始，一直持续到分娩后三个月，能大大降低孕妇死亡率。
一个令人欣喜的变化是，在各方的努力下，非洲年轻人对女性的生殖权利越来越关注。他们开始讨论社会规范、避孕方式，并且加入社区和村庄的生殖健康咨询。怪圈的出口，逐渐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