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夜，你正舒服地躺在床上，却被一直在身边盘旋的蚊子弄得有些心烦意乱。没过多久，嗡嗡声戛然而止，你大腿上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原来它停在这里了！啪！世界清净了……
这是我们生活里一个非常平常的场景，包含了一系列简单的行为。在眼睛看到之前，你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这只细长的“吸血鬼”的确切位置。经过视觉的确认后，你的手定位到了“犯罪现场”，并对这只烦人的虫子发出致命一击，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不会把自己打伤。
但在这些感受和动作的背后，其实都需要复杂的处理过程，包括了我们对外部环境的意识和对内在的感知。比如，人体皮肤的面积可达约两平方米，但你怎么能在看到蚊子之前，就已经判断出它落在了哪里？
在神经科学家戴维·肖尔（David Shore）看来，尽管近年来神经科学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但感知和思维的机制仍然没有被完全理解。他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其实就连人类的基本感官的列表也仍有讨论的空间。除了我们一直认为的5种传统的感官之外，许多科学家认为平衡觉，也就是身体在空间中的一种定向机制，也应该包括在基本感官之内。
近日，他和同事最近发现了我们的感知过程中的一处有趣细节，让他们有机会更进一步了解平衡觉是如何运作的，以及它对我们的感知有多大影响。他们发现，“躺平”的世界或许真的不一样。在研究中，当人们躺下侧卧时，大脑似乎会降低对外部世界相关信息的依赖，反而提高了对触摸产生的内部感知的依赖。这项研究已于近日发表在《科学报告》上。
大约20年前，肖尔的实验室就开始了一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简单的实验。他们分别对不同姿势的实验参与者的左右手施加略微不同步的震动，也就是一种微小的触觉刺激，并请参与者分辨出是哪一只手更先感受到震动。有意思的是，当时他们发现，当人们交叉双手时，对这种非常微小的时间差异分辨就会变得更差。
在后续的实验中，他们观察到了更有趣，或许也更惊人的现象，当人们闭上眼睛，或者眼睛被蒙住时，分辨能力的表现实际上会提高。当视觉被限制后，我们外部世界的表征会降低，从而让以身体为中心的内在感知占据了主导地位。这可以简单理解成，我们对外部信息“处理”得没那么多了，反而更加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体上。
在这项新研究中，研究人员在先前的基础上进行了拓展。在类似的实验中引入了侧卧姿势。参与者会侧卧躺下，并接受这种外部触觉刺激。结果显示，当他们侧卧并双手交叉时，定位触摸的能力会出现明显的提升。和蒙眼类似，“躺下”这一动作似乎同样降低了外部世界表征的影响，而让人们更能关注以身体为中心的信号。
身体直立和躺下这两种不同任务之间的表现差异，让研究人员怀疑，当我们躺下时，大脑有可能有意调整降低了最活跃的定向功能，也就是一种外部表征。合理推测，这或许是一种帮助人们睡眠的方式。更重要的是，肖尔还认为，这一发现还引出了对身体前庭系统在塑造我们整体感知中所起的作用。
前庭系统位于内耳，主要负责平衡感和空间感的感知，人体用它来评估重力的方向，从而让我们知道“上”是哪个方向。而前庭系统的问题通常会导致眩晕等疾病。当我们侧卧时，大脑明显转而更注重内部感知，这说明大脑在此时有意地将前庭系统的影响变弱了。换句话说，在正常的感知中，前庭系统应当扮演着一种不可忽视的重要角色，它甚至可能在各种感官中塑造着我们整体的感知。
但是，目前关于前庭系统如何影响其他感官输入的研究其实非常有限。举个非常直观的例子，目前大量研究需要依赖核磁共振成像（MRI），它的结果能告诉人们大脑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几乎绝大部分MRI都是躺着进行的。试想，如果人们是坐着或者站着，会出现什么不同吗？
用肖尔的话来说，研究本身的结论看似不太会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但这种差异的存在对于我们理解如何适应居住的空间是非常有意义的，它还可能会为我们在其他领域的发现开辟道路，包括睡眠研究。它甚至还可以引出一些更接近哲学的问题，例如，我们是如何意识到我们周围的环境的？意识的组成部分又是什么？
我们往往很容易忽略自己的身体，或许仅仅把它看作是“载”着我们四处走动的一台机器，但这项研究实际上在告诉我们，我们的身体本身同样正塑造着我们感知和理解世界的方式。下次“躺平”的时候，可以好好体会一番，此时的你正感受着不一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