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博物》杂志给大家展开讲了讲夏日荷塘。其实,跟荷花一样好看(好吃)又生长在水中的朋友还有很多。在河汊纵横、湖塘密布的江南,尤其是太湖流域,有八种美味的水生植物,被人们奉为“水八仙”。它们是茭白、藕、菱、鸡头米(芡实)、莼菜、慈姑、水芹、荸荠。八仙轮番上阵,能覆盖春夏秋冬,点缀一年四季的盘中餐。
在我那太湖畔的家乡,有一首儿歌:“咣呤咣呤马来哉,隔壁阿嫂回来哉。啥个小菜?茭白炒虾。”在“水八仙”里,茭白是我最熟悉的。它与河虾的确是经典搭配:立夏之后,河虾抱籽,到得端午,便是一年中河虾最美味的时候。而此时的茭白,也正肥嫩甜美。茭白,带病上岗的美味。茭白几乎是百搭食材,无论炒肉丝、炒青椒,还是单做油焖茭白,都很可口。因为它口感出众,味道却不抢风头,只有淡淡的甜、隐约的草香。
江南多文人,湖泊池塘也处处种着花中君子。到了夏天,随处可看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清凉雅致。荷花不仅好看,通身上下,好吃的部分也甚多:莲子可做甜羹,莲叶可做粉蒸肉、荷叶鸡,花瓣可泡茶……而被江南人列为水八仙之一的,则是深藏水底的莲藕。江南人吃藕花样最多:脆嫩的可以生吃,也能炒菜、涮火锅,或者更精致些,做成藕夹、糯米藕。粉糯的则适合煮汤。
从8月起,就要一种种菱角吃过去:青菱、红菱、乌菱,四个角的、两个角的、没有角的……菱角多在街头小摊上卖,以前没有塑料袋,人们随身带着手帕,遇到卖菱的将手帕摊开,装上些个,四角折起打个结,就可以拎着走了。有的菱必须煮熟吃,譬如现在最常见的乌菱,淀粉太多,生吃太老,煮透了却酥糯得很。有的菱则要趁鲜,在水份足时生吃,譬如水红菱,脆嫩甘甜。
夏末秋初,你到苏州的葑门横街,两边商铺人家,十有八九在卖新鲜现剥的鸡头米。刚剥出来的鸡头米软软糯糯,竟略有“爆浆”口感,中间仿佛是半流质的。这有一个讲究,叫“溏心鸡头米”,是“现剥”才有的特质。要是早上剥晚上吃,就吃不出溏心了。最简单的吃法是煮一锅开水,放冰糖,然后抓一把新鲜鸡头米下锅,水一滚立刻倒在碗里,捏一撮干桂花下去,就是一碗顶好的桂花鸡头米了。
莼菜吃的是幼嫩的叶芽,每年5~10月都是应季时间,江南菜场里常能见到。要挑娇嫩碧绿、叶形细幼的为好。若有发黄发红,叶子舒展,就是老了,口感不好。莼菜本身近乎无味,跟什么菜都能搭。它是主打口感的食材,体表有一层晶莹黏液,入口溜滑,咀嚼又有点脆嫩。
秋去冬来,就该吃慈姑了。市场上写成“茨菇”“茨菰”的都有,但最严谨的还是“慈姑”——虽然不带草字头,却是这种植物的中文正式名。慈姑吃的是它地下匍匐茎先端的球茎,每个球茎都带一枚顶芽,看起来像发芽的蒜头。慈姑富含淀粉,大多拿来烧肉,沈从文评价它“格”比土豆高,大约是因为慈姑比土豆多一点清苦的余韵。
如果说我小时候对哪种植物最害怕,肯定是水芹。那时候水芹是带着泥巴卖的,就连中空的茎杆里边也都是泥,要掐开细细地洗干净。而大人总会吓唬说,烂泥里藏着吸血的蚂蟥。所以家里买了水芹,我一定躲得远远的!现在市场上的水芹,都捯饬得干干净净。水芹是不吃叶子的,就吃杆。焯过水、切成段,在盘中码得整齐,淋酱油和香油,是可以上席的菜肴。水芹有难以形容的特殊香气,与旱地生长的芹菜味道截然不同。
在江南,荸荠是冬天最好的水果之一。荸荠是莎草科植物,叶子像葱,吃的是它的地下球茎。把皮削掉,里边脆甜。荸荠其实也入菜,最著名的扬州狮子头、葵花大斩肉,里边就要放荸荠丁,能解腻。广东吃羊腩煲,也要放荸荠和甘蔗进去一起炖,能带来鲜甜的味道。还有用荸荠做成的冻状“马蹄糕”,可以直接当“果冻”吃,也能像年糕一样,煎得金黄再上桌。
所谓水八仙,其实也是水八“鲜”,有春夏的,有秋冬的,总归是应时而食,才最鲜美。要是哪个饭馆把这“八仙”一桌凑齐,其中必然有几个仙是没那么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