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闪闪、色彩斑斓的肥皂泡,飘满童年的记忆,通常,我们会把它和孩子还有游戏联系在一起。但泡泡绝不仅仅是一种满足我们对亮晶晶事物爱好的东西,在历史上,它更是哲学、文学、艺术和科学中反复出现的比喻。据说19世纪的开尔文勋爵曾言:制作一个肥皂泡并观察它,你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来研究它。
17世纪,人们对泡泡的兴趣曾出现一个高峰,泡沫与“虚空”(拉丁语vanitas vanitatum)的概念、人类生命的脆弱性和短暂性密切相关。巴洛克时代,“人是泡沫”(Homo bulla)的概念也风靡一时。事实上,这一说法的象征意义早在公元前1世纪就众所周知,古罗马作家瓦罗在他第一本书《论农业》(De Re Rustica)的第一行写道:“如果像他们所说,人是一个泡沫,那么一个老人更是如此。”。
罗马帝国时期的讽刺作家佩特洛尼乌斯的喜剧《萨蒂利卡》(Satyricon)中,一个角色哀叹一位朋友的突然去世,他说:“我们比苍蝇还要卑劣,苍蝇有它们的优点,我们不过是泡沫。”
早期最著名的例子之一,出现在公元2世纪的希腊语作家、叙利亚萨莫萨塔的琉善笔下。在《卡戎与墨丘利的对话》(Dialogue between Charon and Mercury)中,卡戎说:我想告诉你,墨丘利,在我看来所有的人和他们的生命都是一模一样的。你看过瀑布池里形成的气泡吗?由气泡组成的泡沫。那些小东西转眼就破碎消失了……人类的生命便如此。
在视觉艺术方面,是荷兰艺术家们使气泡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主题。1574年,荷兰画家科内利斯·凯特尔绘制了一个小天使站在阴云密布的草地上吹泡泡,上面的希腊铭文写着“人是一个泡沫”。这幅图的反面是Adam Wachendorff的肖像,此人是当时汉萨同盟(欧洲城市贸易联盟)伦敦办事处的秘书。
2019年,数学家米歇尔·埃默在意大利佩鲁贾策划了一个关于泡沫艺术的专题展览,后来他在给《莱昂纳多》(Leonardo)期刊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凯特尔的画很可能是首次出现肥皂泡,而不像《卢西安对话》(Dialogue of Lucian)中更传统的水面气泡。” 1594年,亨德里克·戈尔齐兹完成了以泡泡和天使为主题的版画作品,巩固了肥皂泡作为荷兰艺术永恒主题的地位。
在一幅名为《人是泡沫》(Homo Bulla)的作品中,丘比特懒洋洋地靠在一个头骨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刚刚吹出的泡泡。
在整个17世纪,吹泡泡的天使形象都是孩子。正如学者莎拉·廷德尔·卡里姆在文章《启蒙泡沫,浪漫世界》(Enlightenment Bubbles, 2015)中所写:儿童吹肥皂泡主题的流行可能部分归因于17世纪荷兰文化对儿童游戏的重要性,这在新类型的儿童游戏概要中很明显,其中吹泡泡是标准项目之一。
1663年,荷兰黄金时代画家卡雷尔·迪雅尔丹创作了一幅名为《吹肥皂泡的男孩》(Boy Blowing Soap Bubbles)的画作,画中一个男孩满意地看着他刚刚吹起的肥皂泡。他保持平衡站在一个置于贝壳中的肥皂泡上,这是唯一的超现实主义元素,否则看起来会像是一个现实中的小朋友自娱自乐。
当然,并不是所有对泡泡的描绘都以儿童为特征。
从1651年开始,在大卫·贝利的《自画像与虚空符号》中,漂浮的气泡出现在半身像、蜡烛、肖像和头骨旁边,形成标准的静物环境。同样,扬·斯蒂恩的《舞动的情侣》(1663)描绘的是一个酒馆的场景,人们肯定在那里寻乐子:音乐家在演奏,人们在跳舞,吃饭和喝酒,而孩子们则在把玩着他们的玩具。破碎的花和蛋壳以及肥皂泡的出现让人想起欢娱和快乐的短暂,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厄运和沮丧。
“当我们在过于道德化的解释中,把这些绘画简化为关于虚荣的图画说教时,我们就无法理解……这些图像模棱两可的整体性,”艺术史学家保罗·巴罗尔斯基写道。这种完整性“促使我们不仅仅反思死亡,还有生与死相互定义的方式。”
16世纪到17世纪,泡泡已成为了文学中的热门话题。1591年,弗朗西斯·培根断言“世界是一个泡泡”。换而言之,一个泡泡就是世界的一个缩影:每个单独的元素为了在整体中实现自己的目的而弯曲。到了17世纪末,科学家们也开始关注泡泡这一课题。埃默认为,“儿童游戏和艺术作品很可能激发了科学家们的兴趣,使得他们开始试图理解这些吸引人和有趣的现象的运作方式。”
1672年,英国科学家罗伯特·胡克在英国皇家学会发表了他的观察:通过玻璃管向肥皂液中吹气,肥皂液中产生了大量的气泡。实验开始阶段,可以很容易地看到,包围着每个气泡的肥皂膜是一种清澈的白色,没有任何其他颜色的痕迹。但过了一段时间,随着薄膜逐渐变薄,人们开始在气泡表面看到了彩虹般的所有颜色。
伊萨克·牛顿爵士在1704年出版的论文《光学》(Opticks: or, a treatise of the reflexions, refractions, inflexions and colours of light)中,详细描述了气泡的表面,认为其表面颜色的产生是基于“薄板或气泡确实反射或传输这些光线(的颜色)”。对他来说,气泡的颜色是“一种常见的观察”,可以从中建立一个理论。
1827年,博洛尼亚画家佩拉吉奥·帕拉吉绘制了《牛顿发现了光的折射》(Newton discovering the Refraction of Light),其中描述了牛顿在观察一个吹泡泡的孩子时,被发现的光折射现象所震撼。在这幅画中,泡泡变成了世界,或者至少是它的形式上的类比物:就像地球仪被放在牛顿的右手边一样,泡泡占据了孩子这边的相似位置。“气泡之于光学,就像苹果之于万有引力。
”科学史学家西蒙·谢弗曾写道。
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泡泡仍然是艺术界所珍视的一个主题。包括爱德华·马奈在内的19世纪艺术家倾向于远离它的虚空内涵。拜伦《唐璜》中的第14章提到了泡沫是如何变成孩子的玩具和宇宙的球体的,对此,文学学者莎拉·廷达尔·卡里姆写道:“他既摆脱了水面上的泡沫作为虚空的象征,也摆脱了浮夸的含义,转而拥抱肥皂泡,将其作为诗歌纯粹、嬉闹的欢乐的象征。”
另一方面,约翰·济慈在1817年12月由本杰明·海顿主持的一次晚宴中指责牛顿的《光学》“拆开了彩虹”,同样的指责也出现在了他的诗篇《拉弥亚》中,根据海顿的描述,济慈声称牛顿“通过把彩虹还原成棱镜的颜色,毁掉了它所有的诗意”。19世纪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们会设计出公式,可以预测和解释肥皂膜的彩虹图案,其中最突出的工作来自比利时物理学家约瑟夫·普拉泰德。
尽管科学解析了彩虹也解析了泡泡,但实际上,泡泡仍在不断地唤起一种惊奇感。”它们是肥皂泡,纯粹的吸引想象力的嵌合体。”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与罚》中写道。马克·吐温在《海外浪游记》一书中则称:“肥皂泡是最美丽的东西,也是自然界中最精致的东西……我想知道,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肥皂泡,买下它需要多少钱。”
19世纪末,英国拉斐尔前派画家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脱离了他早期绘画的中世纪背景,转而画下一个吹泡泡的男孩。由于气泡的易变性,他不得不借助玻璃球来渲染它们的表面(米莱斯当时利用新兴的摄影术先拍了一张照片供参考,模特是他的孙子,因为气泡太容易爆掉,他又用了一个玻璃球来模拟肥皂泡中的反射。——译注)。
后来,这幅画成为了梨牌透明皂的官方海报,这第一次泡泡被使用在了宣传活动中,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里还会涌现出更多。“泡泡不再象征着‘虚空’,”埃默写道,“而是更为朴实的品质了,代表新鲜和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