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常说“酒后吐真言”,古罗马人也有“In vino(酒)veritas(真理)”的说法,仿佛酒精可以使人失去撒谎的本领,进入一种绝对坦诚的状态。而在奇幻作品和刑侦剧中,直接提出了“吐真剂(truth serum)”,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那么“吐真剂”究竟是创作者为推进剧情而捏造的高概念梯子,还是真实存在呢?我们可以从“吐真剂”的发明史讲起。
在1910年代中期,罗伯特·豪斯(Robert House)医生是一名妇产科医生,他注意到流行的产科麻醉药东莨菪碱会使患者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镇定状态,患者不仅会自发地絮叨,还可以回答豪斯提出的问题。豪斯医生随后发表了这一发现,自此“吐真剂(Truth Serum)”诞生。
一战期间,东莨菪碱及其他类似效用的药物被用于治疗重大刺激导致的失语症,让士兵们说出战场上的创伤记忆。而从战场回来的军医成为了警察的顾问,从1930年代开始,美国警方的档案中开始出现了刑讯用药的记录。药物审讯的大幕就此拉开。
1950年代,在冷战的铁幕下,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开展了骇人听闻的MK超级计划(MK Ultra),旨在通过科技手段掌握和操纵人们的心理状态,其中多项实验正式使用麦角酸二乙酰胺(lysergic acid diethylamide, LSD)作为刑讯用药“吐真剂”开展研发。此计划于1970年代被叫停。而直至今日,仍不时有报道披露刑讯用药的零星报道。
通览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吐真剂”,在这个江湖诨名之下,都有各自的药物学名。那么在药理学家眼中,他们的真实面目又是如何呢?我们可以一一看来。东莨菪碱是一种非特异性的胆碱受体阻滞剂,和我们拉肚子时常吃的颠茄是同族兄弟,它们都可以使平滑肌舒张。但东莨菪碱的特殊之处在于脂溶性好,能透过血脑屏障,在中枢系统继续抑制胆碱能受体的兴奋,最终的效果是起到显著的舒缓镇定作用。
硫喷妥钠,大概是“吐真剂”在搜索引擎中指向最多的一类药物。硫喷妥钠是一种巴比妥类药物,作用于γ-氨基丁酸(GABA)能神经元,可以延长氯通道开放时间,抑制神经元兴奋性。硫喷妥钠是由Ernest H. Volwiler和Donalee L. Tabern在1934年研制新型止痛药时发明。虽然硫喷妥钠的止痛效果一般,却能迅速抑制恐惧和忧虑所导致的焦虑状态,使人感觉放松而健谈,进而失去意识而昏迷。
麦角酸二乙酰胺(LSD)于1938年由Albert Hofmann首次合成,这位博士于1943年亲身试毒(危险动作,请勿模仿!)测试出了LSD的精神活性。在1960年代的“嬉皮运动”中,当时合法廉价的LSD迅速在嬉皮士中风靡,为当代青年文化留下浓烈的奇幻注脚。但这也LSD很快被列入了管控药物名单,有关的研究也同时搁置。
酒精在中枢神经系统的靶点极多,如:GABA受体,NMDA受体,G蛋白调控钾通道,大电导钾离子通道,小电导钙激活钾通道等等。在适量饮酒时,乙醇可以迅速增强前额叶和小脑GABAA受体等半胱氨酸环配体门控离子通道的功能。这时伴随肢体协调性的降低,酒精使人感到精神放松,是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阶段。
总的来说,这些看似神秘的“吐真剂”首先都是一些起效迅速的短效精神药物,多数是通过增强抑制性递质结合或抑制兴奋型递质结合来发挥抑制作用,有些则是具有记忆闪回效应的致幻剂。但这些药物都有一个通病:打击面大,往往是多脑区同时作用,因此很难保证所述内容的客观性,而这些药物均有较广泛的不良反应,甚至还会有致死风险。因此经历了漫长而残酷的实验史后,人们发现使用药物作为吐真剂的可行性极低。
究其本质,“吐真剂”的神话之所以流传至今,是有两方面的因素。首先,关于说谎的神经机制未明,说谎当然不能等同于“高级脑力劳动”,其涉及基础的认知能力,情绪因素,也与高级记忆功能和创造性有关。事实上,人的记忆本身也是不可靠的,所谓“事实”都是很有相对性,这也使得关于说谎的科学研究难以开展。因此,虽然有部分研究探索了“撒谎成性”的可能机制,但关于说谎本身的科学研究还比较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