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上厕所后无意间摸到会阴部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它不痛也不痒,按上去类似于烫伤水泡的手感。我以为是毛囊炎,并没有在意,或许过几天会自己消失的吧。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小泡会开启后来一系列的噩梦。
在此后的一个月里,这个小泡不仅没有变小或者消失,反而在那里站稳了脚跟,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不放心的我拿镜子看了一下,它不是我想象中的普通水泡,而是像一颗熟了的葡萄,紫黑色的。
我想着它也许跟烫伤的水泡一样,挑破后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吧。于是我自己用针挑破了,那颗“葡萄”里的汁水,是血。被挑破的血泡,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几天后又在原来的地方冒了出来。最初我只以为是自己容易“发炎”而已,然而慢慢地,它再次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面积也越来越大。我开始害怕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因为血泡位置的私密性,我不好意思咨询朋友,也不想去医院,不停地在网上搜索有关信息。
莫非这就是“疱疹”,是老公出去乱搞了?我们的孩子还没到周岁,他就按捺不住出轨了吗?还传染给我。于是,那天老公一下班,我就迫不及待地把他臭骂一顿,然后哭诉产后生活的辛苦,指责他的禽兽行为,老公却一脸无辜。因为怕被人知道,后来我在他的陪同下去了一家私人皮肤病诊所,据说是专门医治“那种病”的。万幸,医生说这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病。
只要不是那种病,我以为总会慢慢好的。
可是,事情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起来,小小的一个血泡,竟然逐渐长到了小孩儿巴掌大小。样子还是熟透葡萄的样子,蓝紫色,但是现在连碰都不敢碰,只要破皮就会出血,而且不容易止住。与此同时,我开始偶尔咳嗽,并且咳得越来越严重。我有点坐不住了,决定去大医院看看。决定去医院的那天早上,我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分钟,最后在捂住嘴巴的手心里,我看见鲜红的血顺着手流下去了。这时候,我是一刻都不能等了。
在老公的陪伴下,我去了当地一所三甲医院的呼吸内科。经过漫长的等待,我进到诊室把症状讲给了医生。医生建议我先做一个胸部CT检查,于是又进入了一个漫长的排队检查过程。等待期间我不停地咳嗽,又不敢太用力咳,因为会咯血。我开始猜测自己是不是得了肺癌,但是我才30岁,也不吸烟,怎么会得肺癌。拿到检查片子后,我马不停蹄地回去找医生,希望快点得到结果。医生拿到片子看完说,“建议你到肿瘤科就诊”。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我在原地愣了好久。在去肿瘤科的路上,我不停地流着眼泪。坐在等待就诊的椅子上,周围大多都是跟我爸爸妈妈年纪一般大的老人,我开始胡乱想自己还可以活几年,能不能看到女儿读幼儿园,我不在了之后老公找的新老婆会不会对女儿好。
轮到我,医生详细地询问了症状,当我无意间告诉她会阴部有个小血泡时,医生突然神色一变,坚持要看看那个看似跟肺完全不相干的血泡。
看了之后,医生让我查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我只知道那是一项怀孕指标,不知它跟自己的病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照做之后把检验单拿给医生看。“是绒癌”,医生看完结果说。真的是癌!我扶着办公桌,怕自己站不住倒下。“你咳嗽就是癌转移到肺造成的”,医生接着解释。我年纪轻轻竟然得了癌症,还到了已经转移的晚期。医生建议我积极配合治疗,马上办理入院,但我有点犹豫。
作为一个孩子还没满周岁的母亲,我肯定舍不得离开孩子,而且都转移了还有治疗价值吗?虽然医生说得很积极,但治疗要花多少钱呢,万一花了钱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中间有一段漫长而又痛苦的治疗阶段,我要不要接受治疗呢?说实话,我退缩了。老公劝我好好配合医生治疗,说不管怎样,都要先治疗着看。我却想再考虑考虑,除了经济上的顾虑,我还害怕化疗。电视里化疗的人全都头发掉光,还会不停地吐血,那情景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反正都转移了,我不如安静地等待死亡,总比痛苦挣扎在化疗过程中好。
于是,第二天老公要带我去医院时,我不停地找各种理由推脱,希望把化疗拖得越晚越好。可是,老天还是让我在那天住进了医院。因为那个晚上,我会阴部的血泡破了,开始流血,我以为等会自然会好,可是血却没有止住,而是源源不断地从我的身体里涌出来。当老公发现我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意识了。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看到一位医生用手压着我的会阴部。后来才知道,医生已经用这个姿势压着我的会阴三个小时了,就是为了止血。医生告诉我,这次出了很多血,差点没命了,现在我身体里面的血基本上都是别人的。她小心地按着那个出血的地方,不敢太用力,怕碰破出更多血,也不敢放松,怕压不住出血点。终于不出血之后,医生说我止血这么困难,需要马上开始化疗。
死过一回之后,我发现自己更想活下去了,于是开始积极配合治疗。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积极配合医生的化疗方案。万幸,我的头发没有像电视里那样掉光,化疗反应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不过化疗导致的骨头间隙疼痛总让我在半夜醒来,用药的时候吃不下饭,偶尔也有口腔溃疡。好的方面是,通过两三次化疗,我会阴部的血泡就慢慢消失了,肺上的病灶也在逐渐减少,我不再咳嗽、咯血了。
随着病情一天天好转,我即使因为不舒服晚上睡不着,心里也踏实下来。后来才知道,我得的绒癌是少数治愈率极高的癌症,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