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跑从来不是全民健身，而是极限挑战。5月22日，甘肃白银山地马拉松越野赛遇冰雹冻雨等极端天气，参加百公里比赛的172人中，已有21人遇难，其中包括多名中国顶尖选手。越野跑常被称为“山地马拉松”，但它的难度和危险与城市里的马拉松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上，对举办和参加比赛的人都是巨大挑战。
作为参加过数十场越野跑比赛的爱好者，作者也经历过完赛、退赛、迷路、摔伤、暴雨与艳阳，下面说说这项运动的危险来自哪里，以及如何保证安全。
什么危险，能让顶尖运动员陨落？之所以有人愿意参加越野跑，是因为它在远离喧嚣的野外举行，通常跑在上下起伏的“小路”。也正因为这些，越野跑天然带有一些特殊的难度和危险。首先，越野跑一般都有海拔起伏，不仅上坡时比平地跑步消耗体力，下坡也很考验力量和技巧。
本次甘肃的黄河石林百公里赛道垂直爬升高度累计近3000米，这数据在越野赛里算不上难度非常高，但也相当于在跑完2.4个马拉松的同时，爬上近三分之一座珠穆朗玛峰的高度再下来。这需要连续奔跑十几个小时，能完赛的都是体能非常好的跑者。其次，多数越野跑都会离开铺装平整的公路，跑在“小路”上，比如土路、石头路或沙漠，赛道两旁也许是草丛、树木和溪流，也可能是陡坡或悬崖。
在这样的路面上跑步，扭伤脚踝和摔伤并不少见，而驾驭各种路面的能力本来也是比赛考验的一部分。另外，迷路也是越野跑特有的问题。城市里举办马拉松时通常会封路，想跑错也不太容易。但越野跑的小路岔口非常多，当赛道在公路与小路之间交错的时候，很容易跑错路。虽然赛前会沿路布置很多路标，但这些标志经常会因为各种原因丢失。作者也曾在即将天黑时，与一些顶尖选手在山里兜兜转转近1小时找不到赛道。
赛道上的路标丨TNF100越野跑比赛难度大，但完不成比赛是小事，最大的危险来自救援困难。比如在城市赛中扭伤了脚，跑者大概几分钟之内就能呼叫到救援人员，十几分钟就能被送到最近的医院。但身处偏远的越野跑赛段时，虽然选手通常随身携带GPS定位装置，但距离最近的公路也许有几公里远，自己跛着脚走下去需要几十分钟，等待救援人员步行过来也要很久，伤情严重需要抬担架的话则更困难。
即使赛事备有直升机，也需要一定的天气和降落地点条件才能进行救援。面对这些困难，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都被放大了很多倍，城市里很容易处理的“小伤”到了野外，也许就会变成危及生命的灾难。上面是所有越野跑都存在的危险，不同比赛还有各自特殊的难点。比如越野跑长度一百公里时，一般跑者至少需十几个小时完赛，也就意味着必须在夜间跑步。天黑之后，看不清路更容易摔倒和迷路，气温也会更低。
另外，黄河石林赛道平均海拔2000米，有些跑者可能会因此体能下降或出现头痛等不舒服，山中的天气变化也比平原更快。
救援，从赛前数月持续到结束。既然越野跑救援困难，降低跑者需要救援的可能和增加救援力量，就成为赛事举办方最重要的任务。救援准备从赛前数月的选址就开始了，赛道距离城市、村庄和公路越近越便于救助，难度通常也比较低，但越野的乐趣也会相应减少。
甘肃这项越野赛设置在黄河石林风景区周围，位置相对比较偏僻。对比赛进行规划的时候，赛道沿途需要配备充足的人员、救援装备和避难所，不能仅够转运个别摔伤的跑者，还得做好准备在特殊情况下转移、收容大批跑者。路标和警示的布置也很繁复，为了尽量减少丢失，需要赛前多次检查全程路标，甚至在比赛开始后再次补设。
除了路标，赛事方还应该沿途设置多个补给点为跑者提供食物和饮水，时刻保持饮食充足才能有体力继续跑下去，也帮助减少“中暑”和失温的风险。至于天气，多数比赛都会提前几个月定下日期，无法预知比赛当日的情况。因此，遭遇恶劣天气是对赛事方的巨大考验，一边是赛事方和跑者们数月的准备和投入，另一边是跑者的生命安全。作为世界顶级越野跑赛事，欧洲的环勃朗峰超级越野赛（UTMB）也曾多次因恶劣天气临时改变赛程。
面对阿尔卑斯山区瞬息万变的天气，是否取消比赛或者更改赛道，何时叫停比赛或缩短距离，都需要赛事方提前做好预案，在压力下果断做出决定，通知并疏导大量跑者安全回到终点。
群山中的UTMB赛道丨flickr而此次比赛，据三联生活周刊报道的参赛者描述，早上九点起跑时风就已经很大了，很多人的帽子都被风吹跑了。过了20公里后，开始下雨并夹杂冰雹。直至下午五点，选手还没有收到终止比赛的消息。
除了控制比赛，赛事方还需要帮助跑者进行判断。难度大的比赛通常会要求提交体检和既往完赛的证明，保证参加比赛的人都有安全完赛的能力。《2021（第四届）黄河石林百公里越野赛报名须知》列出了不宜报名参赛的情况（心脏病、比赛前两周患感冒等），并要求参加者提交最近一年内50公里及以上越野跑完赛成绩证书，但仅建议进行健康体检。
另外，赛事方应根据具体比赛列出“强制装备”并在起跑前对每名跑者进行检查，不符合标准的不准出发。装备通常包含御寒衣物和救生毯，即使往年都不冷，通常也会按可能出现的最恶劣情况要求。比如UTMB等比赛甚至会详细规定衣裤的长度、材质、防水性能和透气性等，以保证跑者衣物足够保暖。根据天气网的历史数据，去年5月白银市最低气温平均9℃，最低至2℃（2020年5月11日），之前5年最低温度在2℃至5℃之间。
这样的气温，如果合并风雨有可能导致失温。《2021（第四届）黄河石林百公里越野赛竞赛规程》强制要求携带救生毯，但没有对衣物做出要求，仅建议携带冲锋衣及保暖内衣。另外，比赛中途设置了一个转运包存放点，选手可在到达后从包中取出衣物更换。存放时间是比赛前一日的晚上，如果选手当时将厚衣物放在了转运包中，出发时是没法拿出来穿上的。
图 | 《2021（第四届）黄河石林百公里越野赛竞赛规程》御寒之外，强制装备通常还包括用于求救和施救的物品：保证全程电量充足的手机和充电宝（导航及求救）、号码布（写有紧急联系人及联系方式）、GPS定位装置、救生哨、头灯和电池、简单的应急药物。让每一位越野跑参赛者安全归来是赛事方应该做的，对于跑者，站上起点前也需要做好充足的身体和心理准备。
想尝试越野跑？这样更安全。
对于短距离的简单越野跑，普通人稍做准备就可以体验到乐趣。但长距离高难度赛事从来不是全民锻炼身体的好方法，只适合小部分热爱极限运动且有充足能力的跑者。想要尝试这样的比赛，首先需要积累数月或数年的艰苦训练，体能达到可以轻松完赛的程度才可以报名。对于城市跑步比赛，即使不顾风险仓促参加也有机会撑到终点，中途还可以随时退出。而长距离越野赛没有侥幸完成的可能，想退赛也可能要步行几公里才能被车接到终点。
准备比赛需要大量野外训练，出行时尽量结伴，万一出现意外同伴可以及时求救。而且在出发前，要告知家人朋友自己的具体路线、预计回来时间，一旦失联，这些可以帮助救援队搜索。报名比赛之前，按赛事方要求进行体检，并循序渐进地增加比赛难度。从公路马拉松直接转为越野跑百公里比赛，是基本不可能完成，也是非常危险的。“强制装备”是跑者生命安全的保障，很多装备每次都带但一直用不上，有些人就想减掉这些负重。
可它们都是为危急情况准备的，一旦需要，很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分界。不止救生毯、求生哨，多带些食水有时也能让人转危为安。最后，跑者报名时就应做好弃赛和退赛的心理准备。备赛几个月，赛前忽然咳嗽流涕，坐在起点看其他选手出发固然心痛，但这也是为了下次能顺利再战。如果在赛道上出现不舒服，更是需要求助跑友和工作人员，及时退赛。
而且，判断环境情况也是户外运动重要的一部分，即使赛事方决定停赛也需要时间通知到每一名跑者，因此遇到大风、雨雪或赛道被冲垮，跑者自己先要停下来寻找庇护，再求救和等待救援。国内越野赛从2009年的两场，爆发式增长到现在的每年数百场，主管部门、赛事方和参赛者都还没有成熟起来，这里需要规范、监管、经验和自律。无论举办和参加越野跑比赛是出于什么样的期望，跑者的生命安全永远重于其他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