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我把脚崴了,肿得老高。后来膝盖又肿起来,就一起去医院看。外科大夫经过初步的判断,把脚肿留给了自己,拍了片子开了药;膝盖肿则让我到代谢病科看痛风——这毛病不归他们管。一样的肿,一样的疼,一样的碰不得,一样的走不了,却花了两份挂号费,我的心在流血。这让我想到了和我有同样经历的一种植物,就是——芥菜。
先来考考你,“芥”这个字应该怎么念?字典上有两个音,一个读“借”,比如芥末;另一个读“盖”,比如芥菜。其实最早这个字只有“盖”一个音,《说文解字》就是这么记录的(古拜切)。随着近代读音的流变,“借”的字音出现了,还越用越多,到明清时期成为了标准读音之一。包括“介”也一样,到今天很多南方省份还是读“盖绍”。所以,“借”不算错,“盖”更讲究,两者并存。
如果说玉米白薯是南美之光,是千万年里南美人民得以生存的宝贝,那芥菜就是毫无疑问的中国之光。可以说,一半以上的中国人生活中离不开芥菜,甚至不管是出国旅行还是海外定居,都得带着芥菜聊解相思。
当然,我说的不仅仅是超市里买来炒着吃的“盖菜”,还包括了芥菜十几个变种所衍生出的所有产品——芥菜籽磨成的黄芥末、榨成的芥子油、芥菜叶腌成的雪里蕻、雪菜、叶子晒干的梅干菜、把膨大茎和芽砍下来吃的抱子芥(儿菜)、茎部膨大的榨菜、根部膨大的大头菜、咸菜疙瘩……你没看错,这些都是芥菜,你躲得开吗?
这么说吧,四川省有“四大腌菜”——涪陵榨菜、宜宾芽菜、内江大头菜、南充冬菜。bingo,都是芥菜。你躲得开吗?以后碰到这种场面,就猜芥菜,正确率超六成!更厉害的是,这些不同的芥菜产品,不是从“同一棵”芥菜身上搞出来的。芥菜早已经特化成了十几个变种,每个变种都有不同的“强项”部位,用强抛弱,各取所需。
经过DNA研究,芥菜的物种历史非常短,可能只有50000年左右,是比人类还新的生物。或者说,芥菜大概率就是在人类影响下变异出来的新物种。通过我国的史书推断,在公元5世纪之前,芥菜还只用来做芥末芥子油,也就是说只有籽用芥。而随着农业不断的影响,从7世纪开始,芥菜快速分化出了用籽、用根、用茎、用薹、用芽的多个品种。
拿最著名的“芥菜疙瘩”来说,它就是根用芥这个变种(Brassica juncea var. megarrhiza)。根部膨大,储存水分和糖等等。而“榨菜”就是茎瘤芥这个变种(Brassica juncea var. tumida)。别看都是下面肿起一大疙瘩,但脚肿腿肿大不同,跟我似的,不归一个科管。
茎部膨大的榨菜(茎瘤芥)就更奇葩一些。茎瘤芥在每年9月的“白露”前后播种,等到第二年“雨水”前收获。如果错过这个“收割黄金期”,茎瘤芥就将进入生殖阶段,也就是开出花来——那时候茎部储存的养分就会被消耗掉,膨大的茎部也随之“抽抽”,做不了榨菜了。最早的茎瘤芥只出现在重庆的涪陵周边,上世纪曾经把它作为越冬作物大力推广,但最后也只有浙江和湖南长出来的瘤茎有点那个意思,别的地方都直接长回了“一般芥”。
至于为什么只有涪陵才适合种植茎瘤芥,植物学家们也做过不少研究和试验。目前的结论就是:跟当地独特的气候和土壤环境密不可分——在茎瘤芥生长期这段时间,涪陵的气温会经历一个高低高的“马鞍型”变化过程,其中4-10℃的低温期长达100余天。这个特殊情况让榨菜一下就懵了。你说不长吧,一把年纪了箭在弦上。你说长吧,这气温也不升高,我得不到足够的勇气啊!
最后,榨菜就像一个反复蹲班十多年的小学生,不长脑子光长腿……嗯...好吃。不过这非常有利于茎瘤芥把营养物质储存在茎部,使其长得更加肥大;而涪陵地处长江沿岸,这里的土壤是由侏罗纪中统沙溪庙组地层岩石风化而来的紫色土,富含磷、钾、镁等多种微量元素,可以给作物提供丰富的养分。
把茎瘤芥压在一起,榨出里面的水分,会让口感进一步提升,古法榨菜就是这样做的,要经过“三腌三榨”,因为每一榨都有不同的作用和目的——第一次榨主要是榨出里面的水分,尤其是产生苦味的水溶性物质;第二榨是为了让盐分溶入菜心;第三榨促进它发酵形成风味。在这三榨的过程中,茎瘤芥的细胞发生失水,果胶发生聚合,所以做出的榨菜才会有脆嫩的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