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病史”发生在三年多之前，现在回忆起来，那一个月内的酸甜苦辣仍深深印在脑海中。两家医院无法处理的焦虑，一次拔四颗牙的疼痛，意料之外的肿物，一同构成了这次非同寻常的拔智齿经历……
刚上初中的2014年，我两颗上智齿就在牙龈下蠢蠢欲动，到2016年，左右两颗牙先后顶开牙龈长了出来。上网搜索了下，发现如果智齿可以正常萌出就不是必须拔掉。我当时还窃喜，觉得自己嘴两侧的空间足够，可以免受拔智齿之苦。然而一直到2017年我去外省读大学，两颗下智齿都还毫无冒头的迹象。我经常用手指去压一压两侧的牙龈，完全没有上智齿萌出前能摸到下面有一颗牙的感觉。
2017年10月，我左下的第七恒牙经常剧烈疼痛，但牙冠看起来并没有明显龋坏。“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这颗牙经常整夜疼，导致我有时要靠安眠药和止痛药“双管齐下”才能入睡。那时的我不知道，第七恒牙正在发出垂死挣扎般的警报，但是我却选择了忽略，想等放假回北京再处理。事后再看，这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年初还没放假的时候，我就在私立牙科医院做了预约。就诊时，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后让我去拍一张牙片。
X光结果出得很快，但是之后的一切却向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医生指着X光片告诉我，造成牙疼的罪魁祸首并不是第七恒牙，而是我“期盼”了很多年的下智齿。我的下智齿一直暗自生长但完全处在“横生”的状态，且上面覆盖的骨头非常厚。最要命的是，它们分别向着两侧的第七恒牙直挺挺地冲了过去，左侧恒牙的一部分牙根已经被吸收了。这种复杂的情况让小小的私立诊所无法处理，医生特意强调让我一定尽快去口腔专科医院拔除。
年前的号非常不好约，我再约到某知名口腔医院的号已经是好几天后了。当时我做好了拔牙的准备，前一天晚上大吃了一顿。第二天拔牙时，医生看到X光片觉得情况比较复杂，让我先做牙CT检查明确一下具体情况。我将片子给医生，下定决心躺到牙医椅上准备“任人宰割”，医生仔细端详了许久，和助手小声讨论了几句，却拿着片子走了。
我看到他去和别的医生商量了一会儿，最后摇着头来找我：“你这个智齿埋得太深了，上面的骨头太厚，而且你看，这牙根被吸收了这么多，应该保不住了。我们这边门诊做不了，你得挂个专家号去试试。”随着医生手指噼啪一通操作，我又被第二家医院“扫地出门”。带着片子走在北京隆冬的街上，我感觉自己因为这两颗牙，变成了什么“疑难杂症”患者，唉……
不过也好，因为年前再也约不上号，我赶在治疗之前美美地吃了一顿年夜饭。等到医院复工，我带着CT结果来到了第三家口腔专科医院。这次，我按照医生的建议挂了主任的专家号。看到我的情况后，牙科主任又叫来一位正畸科的主任，给我来了一波“专家会诊”。在医生看来，我的智齿的确是最困难的类型，二人都认为我的第七恒牙大概保不住了。一番讨论后，两个方案摆在了我的面前。
第一个方案：拔掉受损的恒牙，给智齿做正畸。因为CT显示这颗智齿的质量意外地好，又大又结实，甚至牙和牙根都是我所有牙里面最大的。医生计划先拔掉第七恒牙，再把这颗智齿从骨头下的横生位置慢慢牵引到正位，最后替代我原先第七恒牙的全部功能。如果可以成功牵引出来的话，能够陪我一辈子。但问题是，这种牵引是复杂、漫长而痛苦的，而且医生认为这种方案大概有七成的成功率，一旦失败，一切都前功尽弃，最后还是需要拔牙植牙。
第二个方案就非常直接了：拔掉恒牙和智齿，植一颗牙，花费在三万左右，但是终究不是自己的牙，可能一辈子要换几次。选择权被交给了我，经过一番抉择后，我最终选择了相对保守的第二种。另外主任告诉我，虽然我的上智齿正常萌出，但如果上牙没有对应的下牙，它不会在正常的位置停止生长，最后会比别的牙长出一截甚至顶在下牙龈上。况且我的上下智齿都比一般恒牙大一圈，这种可能性会更大，所以两颗上智齿也要一起拔掉。
这种情况一般是一次拔一边，给患者留下另外半边吃饭，但这时马上要开学了，我已经来不及分两次拔牙。要是再等到暑假的话，继续疯长的智齿大概能把我右边的第七恒牙吃掉。所以我只能完成一次壮举——一次手术拔掉五颗牙，还没时间住院……手术排在了三天后，这次是真的要拔了，所以我带着“最后的晚餐”一般的心态饱餐一顿后，驱车前往口腔医院。主刀还是主任。
马上要开始“下刀”的时候，医生问我愿不愿意拔掉智齿后再观察一下恒牙的情况，也许保得住呢？我当时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赌一把试试，事后证明这真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随着长长的麻醉针头刺进口腔，拔牙开始了，先右后左。上智齿非常简单，我感觉钳子夹住牙齿后用力摇晃了几下，随着轻微的疼痛，上牙就被夹出了口腔，下面就要对这颗让我被两家医院“扫地出门”的下牙动手了。
其实我在来之前已经上网看了相关视频，对于即将进行的操作都算略知一二。因为有麻药的作用，磨骨的过程除了些许震动真的没什么痛感，但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医生接下来拿出了锤子和凿子！我以为会像视频里那样，用一个薄薄的器具像餐刀切黄油一般，轻轻松松把智齿切成几块取出来，谁知道现实中居然如此“暴力”。
弄碎牙齿的过程让我感受到了剧烈的不适，锤子每次打上去都带来尖锐而弥散的疼痛，从下巴扩散到太阳穴和颈部，让我一度怀疑麻药的作用。所幸，我很快明显感觉到牙“叭叭”地裂成了几块，然后碎块被逐一夹出了口腔。但是到了牙根部分，又来了新的折磨，我能感觉到钳子夹住那一部分牙用力摇晃，疼痛又上了一个新的等级。我的手紧紧地钳着扶手，额头上冷汗直冒，如果刚才是能感到牙裂开，那现在就是我要“裂开”了。
我努力地靠憋气抵抗这强烈的疼痛，于是每夹出一块之后，总免不得大喘一口气。可我嘴里塞满了棉花，很容易被吸进气管去，于是医生一次次提醒我一定只能用鼻子呼吸。右边总算解决了，继续转战左边，大概流程和疼痛等级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但是最后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左侧第七恒牙牙根的情况看上去比片子上要好，虽然有肉眼可见的损伤，但也许可以保留。在征求了我的意见后，这颗牙被留了下来，没有按照计划一起拔掉。
当时医生说这颗牙需要定期复查，很可能之后会出现严重疼痛或者感觉牙体不稳固，这种情况下还是要来医院做根管治疗或者直接拔掉。但是直到三年多之后的今天，它还稳稳当当地在我嘴里执行自己的任务，两次X光检查也显示牙的情况没有进一步恶化，这一点我算是非常幸运。如果当时再晚几周处理，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
还是得说专家技术高超，从开始拔牙到结束不过四十多分钟，下面就是比较简单的缝合了，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埋藏的炸弹已经在此时显露冰山一角……
就在主任准备缝合的时候，他一直笑盈盈的脸庞突然严肃了起来，随后我的父母都挤到了床前。因为左上方的智齿被拔掉后，医生突然在它的后面发现了一个肿物！之前有智齿挡着，这个肿物一直没有显现出来。他赶紧暂停缝合，把肿物和周边的一圈组织整个挖下来，送病理检验。
当时在医生看来，这个东西非常像“粘液表皮样癌”。他一边缝合一边讲后续的方案，如果送检病理是恶性的话，我肯定要休学回京治疗，保守估计需要切除半侧口腔组织，牙也全部要拔掉，还要摘除神经和放化疗。我听后完全慌掉了，缝合的时候本来有点小疼，但满脑子都是这个肿物让我忽略了疼痛。
回家后老妈再也忍不住，和外婆抱在一起哭。
当时老爹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他打来电话跟我说：“家里现在有四口人——你、外公外婆和老妈，外公已经老了，你是家里唯一的青壮年男性。虽然你是当事人，东西长在你嘴里，但是你不能被击垮，一定得撑住，站得直直的把家撑起来！”从小到大老爹给了我无数的教育，但真的没有哪次像这几句话一样给我力量，当时不到19岁的我一下子感受到了责任感，按照现在的话，就是“支棱起来了”。
事已至此，再怎么恐惧也没有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安心等待最后的“宣判”。
?从医院回来，嘴里就算有棉垫，伤口还是在渗血，麻药的效力逐渐衰弱，五处伤口的疼痛逐渐变得火烧火燎，我吃了些止痛药，但是作用不大，只能尝试看电影分散注意力。到了晚上，脸的肿胀逐渐加剧，本来下巴很窄的我逐渐肿成了标准的国字脸。
之后的几天，脸肿得越来越厉害，到了第三天基本上变成了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窝瓜，而且脸疼得无法触碰，还热辣辣地发烫，只能拿冰袋轻轻靠上。下颌关节也几乎被锁死，吐出几个字都非常艰难。同时伤口处的肿胀也很厉害，不断流出液体，上下牙龈肿得挤在了一起，嘴已然合不上了。
说好的拔牙瘦脸呢？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我强忍着说不疼，就没去医院看。等好转之后听医生说，当时肿成那样不太正常，可能是因为创口又多又深，还额外挖掉了一大块组织，发生了严重的炎症反应。应该去医院进行治疗，就算不住院也至少得在门诊输一些药物，那样至少不会这么难受，硬扛着不是最佳选择。
三天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病理科取结果。看到递出报告的医生脸上有笑容，我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那幸运的少数。送检的样本中没有明显的恶性指标，肿物被定性为粘液囊肿。当时我积压的情绪一下子得到了释放，但是脸肿得像个冬瓜，我想喊也喊不出来，只能走到楼梯间狠狠对扶手拍了几巴掌，震得上下几层扶手一起发出嗡嗡的声音。我抬头看着折返而上的楼梯，脑海中全是“活着真好！”
但是自那之后，那个小肿物一直骚扰着我。在之后的三年多中，大约每隔两三个月，之前的位置上就会萌生出小葡萄珠一样的肿物，基本上都是一颗，偶尔会有一大一小两颗。大多数时候我不去管它，过一段再看就不在了；但有的时候它长得太大，我不得不在校医院挂个号，让医生刺破囊肿放出里面的液体。但这样更多地是治标不治本，医生给出的建议是直接做手术摘掉那一块腺体，我现在正在考虑这个方案。
口内和脸上的肿胀在四五天后开始缓解，到了第六天，我终于告别了每日喝粥挨饿的日子，第一次吃到了正经的“饭”。嚼着灌汤包，我第一次感觉到有牙可用是多么美好而值得珍惜的一件事！十四天后，我在南京一家口腔医院拆了线。那家口腔医院的医生看到片子，得知我在下智齿如此复杂的情况下一口气拔掉四颗牙，并且没住院也没输液的“事迹”，表达了极度的难以置信和钦佩，称赞我“是条汉子”。
到现在，除去偶尔要处理粘液囊肿，每年拍个牙片看第七恒牙的情况之外，这次一波三折的拔牙经历似乎已经远去了。在最后，我也想用自身的教训提醒大家——智齿没长出来的话，一定要去医院检查是不是发生了和我一样的阻生状况，不要觉得庆幸甚至怀疑自己压根就没有智齿。因为在你放任不管的时候，它很可能正在深深的骨头下对旁边的牙齿蠢蠢欲动，酝酿着一场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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