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河南南阳地区的某个化肥厂,推出了一种名为“金坷垃”,号称可以促进植物矿物质吸收,能大幅度提高农产品产量的肥料添加剂。系列广告在周边县市级电视台滚动播出,并且跟随着卫视信号传遍全国。虽然“金坷垃”在农资市场并未获得多少反响,但天雷滚滚的台词和脚本,却使其跟随着UGC视频与二次元文化的兴起而爆红,被公认为中国网络鬼畜文化的始祖和根基。
这个经典模因,早已从华人网民恶搞和揶揄的对象,发展成了一种独特的网络亚文化,以至于让我们忘记了它作为一件“产品”最基本的属性。
在如今的各大电商平台上,已经不可能搜索到“原装”的金坷垃,通过关键字只能找到一些风格奇异的鬼畜周边。不过在二手平台上,依然有一些未开封过的绝版,以“收藏品”“传家宝”的形式流通,其价格也从当初的15元/袋,炒到了500-800元不等的高价,且存在比较严重的仿冒问题。
鉴别正品的主要方法,其一是外观,“金坷垃”从诞生到退市并未更换过产品包装;其二是出厂日期,根据收藏者们的反馈,最近的出厂钢印为2010年7月——也就是在央媒点名批评该产品“格调低下,质量恶劣”之后。超过这个出厂日期太久,或者相关信息为喷码打印的,大概率为“假货”。
如果你冒着遭受“核泄露”的风险,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袋金坷垃,会看到它的真身是一颗颗坚硬的白色小颗粒,外形和手感都非常接近膨润土猫砂。
闻起来也没有明显的味道,基本可以排除化肥或者有机肥的可能。根据B站UP主自晶君拍摄的电子显微镜照片,可见金坷垃的主要元素构成为铝、钙、硅、氧、碳。通过化学检测,我们得出其主要成分为硅铝酸盐、碳酸钙和硅酸盐,再通过X射线衍射相分析和吸附比表面测试,可以明确金坷垃为混入其他矿物杂质的沸石粉粗加工后的产物。
无论是金坷垃的广告语,还是印在包装袋背后的说明书中,厂家都在反复强调其使用方法的关键字是“掺”。直接撒地里,是没有用的。结合前文的化学成分分析,不难看出金坷垃更类似于一种化肥添加剂。它并非是一味为耕地增加含肥量,或者是通过提升植物的内吸性来实现增产,而是通过调节酸碱度、促进微生物活动,减少化肥挥发流失等等方式,来改善土壤质量,从而在根源上解决困扰现代农业效率的难题。
金坷垃可以归入化肥添加剂中的子类型——土壤改良剂。化肥在提升农作物产量的同时,也会给农业生态带来了严重危害。在1950~1970年间,全球化肥的消耗量增长了400%,但农作物的产量只增长了50%,伴随着这种完全不成比例的回报的恶果,是土壤和地表、地下水资源的严重污染。根本原因,其一是化肥不可逆的挥发性。
目前市面上流通的铵盐化肥,在常温下就会缓慢挥发,并且易溶于水,在日常灌溉和雨季中会大量流失,这就造成了我国三大粮食作物的化肥利用率,常年在35%左右徘徊。
长期滥用无机肥料,还会破坏土壤中的微生物环境和透水性,进而导致土壤板结,让其中蕴藏的营养元素无法被植物吸收。对此,金坷垃进行了如此生(简)动(单)形(粗)象(爆)的定义——所以,农业增产的关键,并不是滥用化肥这种“土地鸦片”,而是通过生物菌添加剂,和金坷垃这样的矿物类缓释剂,来改善土壤活性,减少挥发,在提升化肥利用率的同时保护环境,实现农业和生态环境的良性循环。
沸石的晶体结构上存在一个个带有负电荷的“笼子”,具有较强的阳离子交换性和吸附选择性。沸石同钾长石、石灰石、麦饭石等等常用的化肥矿物类添加剂的最大区别,在于它具有较大的比表面积和较强的静电场,能够对作物生长所需的养分与水分产生较强的吸附力。由此可见,金坷垃在产品介绍中关于“胶水”、“磁铁”和“排毒素”的描述并非虚言。
常见的矿粉型土壤改良剂,通常作用单一且见效缓慢,且需要配合生物肥使用。比如熟石灰粉(氢氧化钙)只能用于改良我国长江以南丘陵区的酸性土壤,但撒到西北地区的盐碱地中,只能适得其反。相比之下,对土壤环境,使用方法都没有特殊要求的沸石,简直是一种搁到哪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农业黑科技了。难怪打开世界农业“地狱模式”的黑色大陆——非洲,会对金坷垃如此渴望。
非洲土地的四个关键字——酸、碱、盐、旱。从气候条件来说,非洲农业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缺水。正如前文所说,沸石能通过吸引水分、粘土和微粒,来增加土壤中大团粒的比例,将湿度提高5%~15%。从土壤条件来说,非洲耕地的酸碱度趋向两级。沸石6-8的PH值,能够中和酸性土壤。自身较多的钾,又能显著降低盐碱土壤中的钠离子、氯离子、硫酸根离子和碳酸氢成分,从而改善种植条件。
在金坷垃诞生十五年后的今天,当我们第一次掀开鬼畜面纱,从科学角度分析它的成分和原理时,竟发现它所标榜的功能,绝大部分都是真实存在的。它之所以没有在农民伯伯的手中发挥应有的功效,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打开方式不对!”根据沸石在土壤改良应用中的相关研究,在饱和使用状态下,即750千克/公顷,合50千克/亩时,的确可以看到金坷垃所宣传的土壤改良效果。
但每亩增加50千克主粮产量,不仅距离“每亩一千八”的宣传相去甚远,而且尚不足以抵消使用沸石所增加的成本。
在共和国已经走过的七十二年征程中,我们从零开始的工业早已登上了世界之巅,而且我们的农业也实现了一个惊天奇迹——即用不到全球7%的耕地,生产了全球20%的粮食,养活了23%的全球人口。与此同时,我们也消耗了全球35%的化学肥料,对土壤生态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
对缓控释肥和土壤修复技术的追求,从未像今天这样紧迫。虽然作为一个农资产品,金坷垃连一个失败者都算不上,但每一个关心农业的人,都期盼拥有类似功能的产品,能够早日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