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我们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情形——比如,最近很多选秀节目中,那些从竞争中脱颖而出的选手,往往在获奖致辞时,除了发自内心的喜悦,还经常落泪哽咽。再比如,电影《夺冠》中,当中国女排奇迹般地战胜了实力最强的巴西女排,中国女排的姑娘们拥抱流泪的镜头,令观众也动容不已。
在人生很多重要时刻,人们也常常开心激动到不能自已,甚至哭起来——拿到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所有的挣扎、挫败,瞬间烟消云散,开心到流泪;婚礼上,新婚夫妇在真诚、温暖的氛围中流下幸福的泪水;初为父母时,抱着初生的婴儿,情不自禁开心落泪……一般来说,我们常常把眼泪与失落、悲伤等情绪联系在一起,因为哭泣能帮助我们表达沮丧、痛苦等负面情绪。
“喜悦”和“哭泣”看上去像两个对立的词汇,可是,为什么明明遇到了很开心的事情,也会哭起来呢?
中文里,我们常用“喜极而泣”形容“喜悦到了极点,反而落下泪来”——但从神经科学的角度打量,这里的重点不在“喜”,而在于“极”,其实,任何一种情绪达到了极高的强度,都有可能让人哭出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的情绪表达会受到生理因素的调控。
任何情绪,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的,只要太过强烈、突破生理承受的上限,就可能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为了防范情绪的大起大落对身体造成不利影响,人体发展出了一套保护机制,一旦遇到过度强烈的情绪,就会主动“灭火”,让情绪快速降温——最常使用的方法之一就是哭。
强烈的情绪信号会激活自主神经系统。自主神经系统分为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
交感神经能在我们感到压力时“启动”身体反应,让其兴奋起来,比如,心跳加快、出汗、不容易感到饥饿;而副交感神经会发挥一定的“刹车”作用,使我们放松、平静下来。尽管泪腺的活动同时受到交感和副交感神经系统的支配,但副交感系统在结构和功能上发挥更为核心的作用。杏仁核和下丘脑是大脑的情绪调节中心,强烈的喜悦情绪会转化为较强的神经兴奋性信号,通过神经纤维传导到泪腺的控制中心。
然后,这种神经冲动将通过副交感神经纤维到达泪腺的分泌细胞。这些神经冲动会促使神经末梢分泌乙酰胆碱等化学物质,进而分泌泪液,间接释放这种强烈的情绪“冲动”。
人体可以产生三种类型的眼泪:基础性的、反射性的和情绪性的。其中基础性泪液会持续分泌,用于保护和润滑眼球。反射性眼泪只有遇到刺激物,如灰尘和刺激气体(想想切洋葱)时才会出现。而情绪性眼泪则是由各种强烈的情绪反应所产生的。
不同类型的眼泪成分有所不同。情绪性眼泪中含有大量的催乳素、促肾上腺皮质激素和亮脑啡肽,这些物质在基础性眼泪和反射性眼泪中都不存在。亮脑啡肽的结构类似吗啡,是一种天然的止痛剂,对缓解压力有着重要作用。悲伤时哭泣,释放的亮脑啡肽会化解这些负面情绪。而开心激动时哭泣,这些神经递质会让人感到更加舒畅、愉快。总之,哭泣能促进情绪宣泄,恢复情绪平衡。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很多人哭完以后自我感觉便好了不少。
喜悦、高兴、开心都属于积极情绪的范畴,一般情况下会通过积极的面部表情呈现出来,比如眉开眼笑,这在学术上称为情绪的“单态表达”。但如果这种喜悦的情绪过于极端、过于强烈,让人无法招架,就可能反而会通过消极的面部表情呈现出来,比如哭泣。科学家将这种情况命名为“积极情绪的二态表达”。用我们更为熟知的词来说,就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的现象最近几年得到了学术界的关注。
耶鲁大学的心理学家奥丽安娜·阿拉贡对其开展了许多研究。她的研究团队发现,高兴时微笑(单态)和高兴时哭泣(二态),这两种不同的情绪表现方式会影响其他人如何理解我们的情绪。
奥丽安娜的后续其他实验,也从相似的角度进一步验证了上面的结论。她认为:从进化的角度看,人作为社会性动物,哭泣是一种原始的、强烈的情绪信号,能促进人们之间的情感连接、理解,进而形成社会支持。
最后,需要提醒的是,“喜极而泣”和我们常见的另一种复杂情绪“悲喜交加”并不相同。“悲喜交加”是指一个人同时感受到喜悦和悲伤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体验;“喜极而泣”的本质则是个体对于一个刺激事件产生了喜悦这一种单一的情绪体验,其中并不包含悲伤的情绪,只是外显的行为或面部表情“看起来”悲伤而已。何其有幸,我们生而为人,可以体验和表达如此丰富交错的情感。
不过,还是但愿人世间的落泪和境遇里,“喜极而泣”的比例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