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有人在评论里说,判断一篇文章好不好,要看有没有不认识的字。竟然还有很多人点赞?行,那就满足大家,今天拼音很多!今天讲讲“口”字。这个字看起来简单,可以说,可以哭,可以笑,还可以吃吃喝喝、尝遍人间百味。但与口相关的字,你还真不一定会读。古字“哭”看起来就很悲伤。口字的甲骨文、金文、小篆,一脉相承、一目了然:是张开的嘴。上图分别为口字的甲骨文、金文、小篆。
“嘴”则源自“觜(zī)”,本义是指某些猫头鹰头上似角的耳羽簇,也曾作为“㭰”的异体字,意为鸟喙。喙字通常特指鸟兽嘴,有时也被借用来指人嘴,如成语“不容置喙”,翻成大白话就是不许旁人插嘴。与嘴部密切相关的字有“吻”,《说文》解释“口边也”,口的边缘,即是嘴唇,所以嘴唇相贴称作“接吻”。与口相关的词还有“哭”。
婴儿降生,第一次自主呼吸,肺部空气排出、冲击喉部声带,便会发出类似哭泣的声音,于是古人造了一个词“呱呱坠地”。呱字从口瓜声,现在常作为蛙鸣的拟声词使用,但其本义是“小儿啼声”,并且在表示这个意思时,通常读作“咕”。真正的哭情绪就复杂多了。哭字的甲骨文是这么写的:这是个向天高举双手、捶胸顿足的人形,左右二口,表示此人激烈地表达痛苦。人之一生,哭泣最频繁的通常是孩提时代。
古人给幼儿的哭声分了许多类:小声啼哭称为“啾(jiū)”,大声啼哭为“喤(huáng)”,若小儿哭个不停,可称为“咺(xuǎn)”或“唴(qiàng)”,还有称为“喑(yīn)”的。不过这些字我们现在用得少了。孩童长大成人,碰到伤心事仍然要哭。有人生命结束,亲人会哀哭,朋友则来吊唁。吊唁二字虽常常连用,但意义不同:唁为慰问,对象为逝者家属,吊是祭奠,对象是逝者。千万别给古人发“哈哈哈”。
有哭自然也有笑。孩子的“孩”的本义就是“小儿笑”,早期写法其实是“咳”——毕竟笑由口而发。如今常用的代表笑声的字,有“哈哈”“嘿嘿”“嘻嘻”“呵呵”等拟声词。但在古代并不是这样。哈字在中国古代的语境下表示一种喝水的动作,与笑无关。所以如果你对古人说“哈哈哈”,他可能会对你说:嘿字本义也非笑声,而是沉默,《史记》中,荆轲被人呵斥,并不计较,“嘿而逃去”,这可不是说他嘿嘿傻笑,而是默不作声地逃走。
嘻字更不是笑了,指的是悲痛叹气之声,《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嘻即便是笑,也是苦笑,毫无欢乐之意。而呵字,本义为斥责,《说文》视之为“诃”的异体字:“诃,大言而怒也。字亦作呵。”但到唐代,已经有了用呵呵表示笑声的用法,韦庄《菩萨蛮》中的“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便是劝人饮酒开怀、及时行乐。
所以,若是穿越回古代,想用哈哈、嘿嘿、嘻嘻跟人聊天,恐怕都行不通,唯有呵呵可以一试。鸡叫是“喔喔”,唤鸡是“喌喌”。古风小说中常会有女子“嘤咛一声”的描写,嘤咛本指鸟叫,如《诗经》“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宋代梅尧臣“风虫日鸟声嘤咛”。鸟鸣声用在人身上,则是形容女子声音娇细清婉,如宋诗中的“歌笑喧嘤咛”。“嘤咛”可以,但你千万别“嘤嘤嘤”。
口部字有众多的拟声词,不同鸟类的叫声,就会用不同字眼来表示,比如鸧鹒(黄鹂)的叫声是“喈喈(jiē)”,山雀“嘤嘤”,喜鹊“喳喳”,莺声“呖呖(lì)”,鹤声为“唳”,鸡声为“喔”。其他动物的声音,如野兽吼声为“哮”“嗥”,又如鹿鸣为“呦”。拟声字不仅有模仿动物叫声的,还有模仿人呼唤动物之声的。比如人在训狗时发出的声音,可称为“嗾(sǒu)”,《左传》中的“公嗾夫獒”就是给獒犬下命令。
由训犬也引申出教唆、促使之义。《说文》还收有“喌(zhōu)”字,是农人呼鸡的拟声字。《警世通言》写妇人以“喌,喌,喌,喌”的声音呼唤,随即“群鸡俱至”。时至今日,在一些乡村地区,农人喂鸡时仍然会这样呼唤。古人叫你少吃点。口不仅能发声,还可饮食知味。
有趣的是,表示饮食的“吃喝”二字,又都跟发声说话有点关系:“吃”本义是说话不顺溜,即“口吃”,跟随刘邦打天下的周昌,据《汉书》记载“为人吃”,就是说话结巴。表示进食的吃,则由繁体“喫”简化而来。“喝”也有发声和饮食两方面的意思,既可以指大声呼喝,又可以指饮用流体。吃喝的动作还有细分:将食物含在嘴里品尝味道,称为“咀”,用牙齿咬碎研磨称为“嚼”,若带有吸的动作,则为“吮”“嘬”。
古人饮酒,也因场合而讲究不同方式,有时需要“啐(cuì)”,即喝下去,有时只需“哜(jì)”,即吸到牙齿,浅尝辄止。现代呢,喝酒也有了新的表达方式:吃喝自然要去感受食物的滋味。“味”是个简单的形声字,口表义、未表音。《道德经》说“五味使人口爽”,是讲各种味道吃得多了,会让人味觉丧失。有时候,口中既不发声、也不饮食尝味,只是吐一口气,这可以用“吹”表示。
吹字甲骨文写作:左为张嘴的人形,右为口,强调了用嘴吐气。它的近义词还有“噫”,《说文》解释“饱食息也”,是加了“吃饱”这个前提的吐气。《庄子·齐物论》道:“大块噫气,其名为风。”这样说来,风其实就是大自然在打饱嗝,那沙尘暴岂不是大自然在吐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