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儿科医生,年逾不惑,健康活泼。2018年11月的一个周六,下夜班的我应邀赶去一个小学给家长做科普讲座。精神抖擞(晕晕乎乎)的我下车后发现忘了拿电脑,于是左手拉开车门,右手拿出电脑包挎在胳膊上,再用左手关上车门——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除了两手发生了速度差——我右手食指被死死夹在车门缝里,而左手居然还随手一按,把车门锁上了。想把手扽(dèn)出来,发现车门关得可真紧,下雨完全不用担心漏水。
我只好先打开车锁再拉开车门,然后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指头——血从指甲周围各个缝隙里渗出来,甲根发紫,指甲有点要漂浮的趋势。我预感这指甲是保不住了,但和给家长们做儿童科普宣传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我用几张纸巾包住流血的手指头,愉快地走进校园,为家长们奉献了一堂生动有趣的科普课。课后也没有忘了各种摆拍和合影。离开美丽的校园,看着逐渐肿起来的手指头,我突然想指甲要不要拔,去医院问问吧。
于是开车返回医院,直奔急诊。急诊外科医生看了看我和手指头,我痛快地说:“你不用担心,骨头肯定没断,你就说指甲要不要拔吧!”医生说:“看你的样子问题也不大,等指甲自己掉吧。”于是简单包扎后,我高高兴兴地回家了。下夜班很困,但是手指头有点疼,一跳一跳的那种,吃了一片止疼药我还是睡不着。既然睡不着,就带孩子出去玩吧。微信群里几个妈妈一拍即合,带着孩子们去嗨了一晚上。
周日手指头更加红得发紫、紫得发亮,各个缝隙还是不停渗血渗液,偏偏包扎的纱布套还掉进了厕所。肿大的食指暴露在外,特别不美观。我搞了点紫药水抹上,希望能抑制渗出,然而并无效果,反而更加难看。要说感觉呢,有点疼有点木,但是并不影响我吃喝玩乐以及做数独。周一上班了,家里阿姨肩周炎犯了,我忙里偷闲陪着阿姨去了趟骨科。生命中的一切就是这么巧,如果阿姨不犯肩周炎,我也绝不会走进骨科诊区。
骨科主任看了看阿姨的肩膀,说待其自愈就好,然后扭头看见了我的手指头,眉头一皱:“你这个肯定骨折了,去拍片子!”我说:“呵呵,不会哒!”主任说:“会会会,赶紧去拍片子!”于是我一脸问号地去拍了片子,然后发现自己手指前端的骨头,分成了三块。凭借在医院工作的便捷优势,我找到康复科主任。康复科主任看着片子,爽朗地大笑“哈哈哈,碎了啊!”,然后为我的手指头量身定做了一个特别可爱的托儿。
自此,我只能支棱着食指,心中暗道:阿弥陀佛,幸好受伤的不是中指。疼痛感消失以后,麻木感一直存在,我仿佛看见了水肿的神经。不过工作生活没有受到影响,甚至为了和孩子比拼,我还练就了中指快速旋转魔方的技能。当然在医院工作也不都是“好处”——晁大夫关车门把自己手指头夹断这件事,像笑话一样在医院里迅速传开。那段时间大家看我就像看智障一样,盈盈笑意。
唯一不便的是,医院的早会学习需要指纹认证,机器识别不了我肥胖而苍白(炫紫之后变成了苍白)的右手食指,这让人很郁闷,更不要说后面排队的同事们还笑得那么大声。朋友们纷纷和我讨论渣滓洞、白公馆、霞飞路76号。1个多月后,一枚新指甲冒了出来,坑洼不平但鼓鼓胖胖、油光锃亮。旧指甲慢慢从根部翘起来,不过前部和肉连接还很紧密,仿佛故交不肯分离。
某日中午,路遇骨科友人,对方看了一眼说这指甲自己掉不了,肯定要拔的:“你有空找我拔一下就行。”“拔指甲”这词听得我一哆嗦,脑袋里飘过了《红岩》。当日晚上,准备出夜诊的我在医院地下超市吃盒饭,遇到了一次性筷子中的残次品——筷子头略微分开,后面只有印痕。这能难住我吗?我气运丹田,双手发力,“咔”就把筷子掰开了。
几乎同时,我觉得手指头有点疼,仔细一看,不知道这个力道怎么偏了,其中一根筷子直接插进残甲,把它掀开,现在只剩一点皮肉相连。快速思考了一下,现在去急诊呢,也不过就是请医生更优雅地把皮肉剪开,过程虽然斯文卫生,但太浪费时间,毕竟冬天的儿科走廊里还有那么多小病孩在等着我。于是,我左手一发力,直接把皮肉撕开,把指甲彻底掰下来。出血不多,“术后”自行消毒,完美!
(危险动作,请勿模仿)骨科朋友已然不想理我,毕竟人家曾说“你要怕疼给你打麻药再拔,不怕疼就直接拔”,选项里并没有“自己拔”这一项。其他朋友听说以后,纷纷和我讨论渣滓洞、白公馆、霞飞路76号。事情过去两年多,除了右手食指有一点歪,指端触觉略有不同外,其他都很好。一切仿佛回到从前,除了再没有人相信我对疼痛的评价。当我说“打这个针一点儿都不疼”的时候,大家说“别信她,她骨头断了都不知道疼”。